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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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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荒很想要那颗土疙瘩,殷切的眼神跟看到灵火派的石丹一样,颜晓棠不懂得怎么帮到它,索性就让它自己判断。

既然喜欢,那便给它用。

她在识海里把土疙瘩磨成了粉末,朝着树根一吹,粉末没有盖在树根上,一粒粒透了进去。

做完这件事,颜晓棠以为就得跟上次一样,等着合荒桃木自行蜕变,谁知才起身,脑子里一阵锐痛,她晃了一下头,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识海里陡然巨变——

把合荒桃木扎根的沙丘比作一条船的话,现在这条船就在巨浪里颠簸,不止是倒翻过来,树冠在下,星空在上,跟着又翻转回来,如此一圈圈旋转不停,颜晓棠被晃得几乎要吐!

合荒在罩子里翻腾不休,只是声音传不出来,否则它的吼叫声能传出几十里。

颜晓棠跪坐在地上,想站站不起来,晃眼间只看到宁婉儿跑走的背影,指望宁婉儿看出她状况,找人来帮忙是不可能的,颜晓棠忍住呕吐的眩晕感,勉强盘膝坐稳,以自己的意念去控制识海。

天旋地转中,她的识海犹如被人抽动的陀螺,合荒桃木的树叶被甩出一浪一浪的海潮声,就在颜晓棠坚持了不知多久,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莫名其妙死了的时候,识海里猛的一静,飞起的断枝、树叶跟着她一起缓缓下落。

她抬起头,星砂构成的星空在渐渐上浮,以前树冠离星空并不远,此时距离不断拉开,直到她的后背撞在沙丘上,星空才告静止。

以前的识海,只在认知里知道它是没有边界的,但现在才真正的空阔起来,不是合荒桃木变小了,而是识海扩大了,使它立在识海中央,就像海面上孤零零的一棵树。

颜晓棠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像脑子被一分为二,一边在上,一边在下,这跟有了神识化身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正要再检查一番,突然被一拱,合荒回到识海里来,把她挑到头顶顶着,一股欢欣沸腾的情绪传来。

它得回自由必然是好事,颜晓棠跟着它一起兴奋了会,确定识海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不会再甩得七晕八素,这才退出来。

看颜晓棠睁开眼睛,徙御道:“师姐,你怎么样?”

颜晓棠看到宁婉儿躲在远处,意外道:“我没事,宁婉儿把你叫来的?”

徙御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

“她有心了,替我道谢。”

宁婉儿那法宝被合荒从里面破开,废了,颜晓棠没多说什么,朝郁离宫飞去,她有问题想问问二师父。

到郁离宫门前,卫伍峳直挺挺站着,跟他曾经的师父湛寂摆出一副对峙的样子。

颜晓棠可不会对湛寂行礼,看得一眼就懒得看第二眼,堂而皇之从边上走过。

湛寂却道:“站住!”

颜晓棠不打算理会,但湛寂背后的几个弟子走到她前面把路挡住,她只好站下来,吊儿郎当抱着胳膊:“前辈有事吗?”

浩无仙宗的一个弟子道:“小辈,安敢无礼!”

颜晓棠笑了:“你说谁小辈?”

对方喉咙一堵——颜晓棠年龄是小,可她的辈分跟他们这样修炼了一两百年的比,一点也不小,从辈分看是平辈,可若从身份看,远非他们能比。

湛寂摆摆手,示意弟子们别多嘴,多了也讨不到好。

“你叫我前辈,我可以请你做一件事吗?”

湛寂的话一说出来,浩无仙宗的弟子个个吃惊,莫说湛寂没有这样客客气气的对一个晚辈说“请”,哪怕另外几位掌教真人也没听过几次这个“请”字。

还用的商量的口气。

颜晓棠道:“说说看。”

湛寂道:“让他见一见伯兮。”

颜晓棠笑道:“做不到。”

拦路的弟子们脸色都变了,湛寂却没有一丁点要发火的意思:“为什么?”

颜晓棠坦然道:“我不愿意。”

这下,湛寂八成该发火了,颜晓棠倒盼着他发怒,浩无仙宗的掌教真人又如何?比不得伯兮一根头发,她就是这么偏执。

湛寂沉吟,跟着向她走了一步,说道:“回去后,我赔他一把剑。”

弟子们不敢说话,但神情表露无余:是他们错乱了吗?掌教真人为什么要讨好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颜晓棠也感到意外了,她不看湛寂,扭过头去看卫伍峳,心道:“你很了不起嘛!你师父抹了你名字,再见的时候居然想着帮你实现愿望。

湛寂又道:“他的心魔,是伯兮。”

颜晓棠猛吸了口气,呛得狂咳了几声,动真元才压下去——那什么?她听错了吧?

卫伍峳阴郁无光的一对眼睛扫过来,仿佛没看到湛寂在为他做的事,也没有看到颜晓棠失态,活像只阴魂立在那,被风雪吹得袍袖乱摆,形销骨立。

颜晓棠“嘿”地笑了:“干伯兮什么事?他自己想多了吧!”

湛寂竟同意:“说得不错。”

颜晓棠走几步,站到拦路的几人面前:“麻烦让让路。”所谓好狗不挡路,她自觉挺涵养的,没把后一句说出来。

这几人不让,湛寂本想再提赠剑,突然想起让他堵心的另一件事:空声剑认主。

再铸一把,在材质上可以比空声剑更好,但剑灵根本没法比,此路不通。

湛寂嘴唇微动,这次传音到颜晓棠耳朵里。

“浩无仙宗可以为伯兮重塑灵体。”

颜晓棠前一阵听召南大概说了说这几位掌教的脾气,湛寂人很讨厌,可说一不二,在召南看来,他比鹖央可信。

召南的话没必要怀疑,那么湛寂说的也能信一信。

颜晓棠一脸假笑:“前辈大约不知道,晚辈修为低品行也不佳,唯独宝贝多,无极仙宗的宝贝落到我手里,寒琼仙阙的地灵石火也在我这里,不巧得很,我还有两样东西,不知您听过没有,一样叫瀔水……”

湛寂不能再保持无动于衷的样子,微微吃惊道:“瀔水芽沙!”

颜晓棠耸肩,也不在乎那几个人让不让,朝着他们之间挤过去,她毕竟是女修,出身名门的仙宗弟子没法赖皮到她的地步,不敢跟她的身体有接触,急忙闪开,被她借机溜了过去,急切下回望湛寂:“掌教真人……”

湛寂摆手,不再强求——师徒一场,这是他为他大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颜晓棠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满不在乎,到了里边,一问召南独自在着,就摸过去刨根问底了。

提起卫伍峳,召南便摇头:“可怜,亦无可怜之处。”

听起来很矛盾,不过知道怎么一回事后,颜晓棠也这么想了。

伯兮那时候还没跟着师祖练剑,召南亲自指导他,师父不是剑修,但对剑的领悟不弱于任何剑修,比如,会用刀的人不一定都会杀人,也可能是铸刀的工匠,召南就是这一种。

那时紫极生灭剑剑诀问世不久,太微仙宗正在甄选习练的合适人选,天下剑修无不向往,湛寂就在那个时候带着几个得意弟子来到太微仙宗。

紫极生灭剑剑诀来历成迷,并非太微仙宗本门剑诀心法,若奉上重礼,要求参看,甚至求取都算不得无礼。

浩无仙宗送来重礼,湛寂还将伪仙器鹤羽河沙剑以私人名目送给灵枢长老。

灵枢长老早已属意伯兮为紫极生灭剑修炼者,只是还没公布,便把伯兮叫去,跟湛寂的首徒,也就是现在叫卫伍峳的这个人比剑。

一柄鹤羽河沙剑,换到一次比剑机会,看似不划算,但在当时,湛寂以为他占便宜了。

卫伍峳跟随湛寂练剑已经有一百多年,伯兮却才进太微仙宗不到十年,他实际年龄在修者眼中嫩得带胎毛,把他师弟谷风的年龄折上几倍都比他大。

这么一根嫩秧秧,怎么可能赢?

卫伍峳几度在奉天玄嗣法会上问鼎,名动天下,根本没当成比试,自觉欺负这么个孩子,丢人得很,故而求请就在灵枢长老洞府门前比试,不宣扬,除了几位长辈、平辈,没有几个人观看。

他以为,他赢了也很丢人。

但是他没在伯兮手下走满一招。

元婴对元婴,起手就败。

湛寂还在跟灵枢长老说话,话没说完他的大徒弟就败了,飞剑被砸飞落崖,自身更被伯兮剑意伤了神,回浩无仙宗后,用了两年没有恢复过来。

出关时,入魔。

这比败北更让湛寂动怒——吃不起败仗,心性如此脆弱,做师父的没能看出来,只看到卫伍峳的灵体,卫伍峳的资质,悉心教导百多年,这是个天大的失败!

自傲如湛寂,勃然大怒下抹去了大徒弟的名字,断了他天定的机缘……

颜晓棠听完,心里想的就是召南那句话:“可怜,亦无可怜之处。”

可怜在碰上了伯兮,骄傲自尊惨遭打脸,可是跟伯兮一比,他哪里算可怜,他要是可怜,伯兮的坚持算什么?

颜晓棠彻底释然,这么个只有天赋,而无毅力的人,根本不配跟伯兮相提并论。

她果然没拦错。

郁离宫门前,湛寂道:“我已为你放下脸面求人,成不成与我无关,过去师徒一场,就此结清。”

卫伍峳阴狠道:“我不要你求人,是你自己求的!我只要见伯兮!”

湛寂笑得辛苦,还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辛酸:“是我为自己求的……你仍然不知错在何处,罢了,我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管你悔不悔……”

卫伍峳一脸猖狂道:“我从来不比伯兮差,是你把他看得比我强!是你心生嫉妒,拿我去做比较!我入魔,全因你!!”

湛寂摇头:“可怜,还将因由怪到旁人身上,我辈修炼,敌人永远是自己,你们要切记。”

他这话,是对一旁侍立的几个弟子说的。

卫伍峳充耳不闻,不管湛寂说什么,听不入耳,进不了心,偏执成魔!

“让开!难道你还要护着那小子!?”

湛寂失笑:“我护他做什么?”

卫伍峳忌惮着,始终不敢真正动手,喝道:“那就给我让开!”

他在下头天天望着郁离宫,执念越来越重,今天就算是死,也要冲到伯兮面前去,也许只为说一句“你算个屁”,更也许是还伯兮一剑。

湛寂脸上一寒:“师徒结清,剩下的,便该请你为无辜枉死者偿命。”

四仙宗为世外秩序所在,天道不论正邪对错,四仙宗要论,非如此,人间便为炼狱,这不是天道,而是人性。

追根朔源,人生天地间,先得尽自己为人的本份,其次才是修炼。

卫伍峳一怔,似乎觉得湛寂不应该,没资格向他问罪,伯兮对不起他,湛寂对不起他,浩无仙宗其他人对不起他,整个天下都对不起他,不是这样吗……

瀚海剑翻起碧波,湛寂一剑刺出,心头真正干净了。

伯兮就在郁离宫里,他三位师父说他识海里困着一头巨大的妖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仍然保持神思清明。

湛寂没有去看过,但是却想了很多,想过,想得深了,才知道姑息了卫伍峳多少年。

为曾经的大徒弟求人,不过是为了对自己有个清明的认识,莫看是大乘期修者,这心结结得深了,不容易解。

一剑,解开了,湛寂好不轻松,悠然呼出一口气。

卫伍峳湮灭在剑光里,肉身、元神一齐崩溃,跟能困住三位大乘期至尊的伯兮比,这么多年过去,他更加的不如伯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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