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莫说白砚琮, 就连赵嵘玖也没想到里头竟然还有这般曲折，他思忖片刻，打了个响指。
一只金色蝴蝶自他指尖缓缓飞起, 每每扇动翅膀时, 便会有无数金粉落下, 在半空回归虚无。
“你若要我帮她们入轮回，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你们先引人生魂在前, 虽然不曾害人性命, 可也折损了他人阳寿, 她们要想清清白白入轮回, 就要有人承担起这个责任。”
说着，赵嵘玖指尖一弹，那只蝴蝶便翩翩飞到了青娘面前。
“这是蚀骨蝶，将它握在掌心，会受十八层地狱烈火灼烧，感受蚀骨之痛, 将魂魄烧成飞灰, 也能代他人受过, 烧尽前尘往事，万千因果，你可以去问问她们, 谁愿意承担。”
青娘看着面前那只金色蝴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看着蝴蝶, 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酒庐，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沉默片刻，定定看向赵嵘玖：“青娘可否再求贵人一桩事？”
赵嵘玖并未立刻答应，只是说道：“你说来听听。”
“若是，若是姐妹们问起我，还求贵人说，青娘受够了在这酒庐里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先她们一步入了轮回。”
见赵嵘玖点头，青娘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金色蝴蝶。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阵清风，一股难以言喻的惬意涌上心头，那只蝴蝶在掌心发出耀眼的光，青娘心知这只怕就是地狱之火燃烧的前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咬紧了嘴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苦。
另一边，白砚琮却神色微冷，他看向赵嵘玖，说道：“你说你不会乱来？”
虽是问句，他语气中却藏着几分急恼，仿佛已经笃定赵嵘玖“一定会乱来”了一般。
赵嵘玖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茫然地点了点头。
“可你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做什么事都有代价，你眼下若是出手，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白砚琮定定看着他，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还有为我治腿，你……”
想到赵嵘玖说的什么“烈火灼烧”，白砚琮就觉得十分担忧，这种担忧更多的是来自于自身，在明德市，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白三爷”，没有什么事是他处理不了的，无论赵嵘玖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他都可以十分坦然地说一句“放心”，他自有千百种手段护对方周全。
可在此处，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无论是青娘奉上的花雕酒，还是这个本应是一处墓地的酒庐，他统统都不了解，也没有手段可以自信能掌控局势，这种近乎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赵嵘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所以一时想岔了，他还没见过白砚琮这么慌乱的时候，仿佛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人都是假象一般。
可想到他是为何才会露出这般模样，赵嵘玖又觉得心中既甜且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按在了白砚琮肩上，沉声道：“你别担心，好吗？”
“我……”白砚琮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并非是白砚琮不愿意相信赵嵘玖，委实是山河师的来头他的确闻所未闻，虽然之前见识了赵嵘玖的一二手段，可毕竟只是管中窥豹，他更多熟悉的，还是那个“赵医生”，而不是“赵大师”。
赵嵘玖很快读出了他话里的隐意，只能暗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归根结底还是他一开始骗了白砚琮，对方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也是难免的。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白砚琮却已经飞快地调整好了心态，他知道自己眼下的慌乱毫无用处，担忧也不过是给赵嵘玖徒增负担罢了，当下弯起眉眼淡淡一笑，“说实话，我还是很不放心，但是我相信你。”
另一边，青娘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感受到赵嵘玖所说的“蚀骨之痛”，相反，掌心还传来些许麻痒，让她不自觉地唇角微弯。
“这……”青娘实在是心里纳闷，她稍作犹豫，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却见那只金色蝴蝶从掌心飞起，在她眼前停顿片刻，便一扇翅膀掉头朝赵嵘玖的方向飞了回去。
但它并没有重新停留在赵嵘玖掌心，而是径直飞到了白砚琮面前，打着旋儿地在他身前飞了一圈，落下无数金粉，像是绽开了金色烟花一般。
白砚琮一愣，他看了一眼赵嵘玖，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之前那只温暖的白鹤来。
他试探着朝蝴蝶伸出手，它果然立刻停在了指尖，白砚琮只觉得指尖像是托了一片娇柔的花瓣似的，叫人心里欢喜。
这金色蝴蝶并非什么“蚀骨蝶”，而是山河师将自身自然之气凝实而成的，它的形状变化万千，皆是随山河师心意而定，不过赵嵘玖最初跟着师父学本事时，对方骗他这只能变成花或者小蝴蝶，赵嵘玖皱着眉头在他师父变出来的硕大牡丹花和蝴蝶里纠结片刻，选了变蝴蝶。
当然，赵嵘玖如今知道不是非得变蝴蝶不可，不过他也习惯了，倒没有再刻意控制变化。
见到这只金色蝴蝶落在白砚琮指尖，他也有些意外，刚伸手试图将对方捉回来，那只小蝴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翅膀一扇就躲到了白砚琮肩头。
白砚琮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摸了摸停在自己肩膀上的金色蝴蝶，果然如意料之中一般，指尖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但却仿佛抚过了一阵清风。
“它很可爱。”白砚琮道。
闻言，赵嵘玖却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解释这金色蝴蝶的由来了，便转开目光，对青娘道：“抱歉，我刚才只是想试一试你是不是当真想要她们再入轮回。”
仅凭青娘一面之词，赵嵘玖难以断定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所以才放出了这只蝴蝶，它对于恶意有些绝对的敏感，若是青娘方才内心有一刻动摇，赵嵘玖都会立刻带白砚琮离开。
倘若是他一人在此，自然有更多的手段查清青娘所言真假，若他愿意，他甚至能直接将青娘的魂魄制住，但白砚琮在这里，他首先要保证的是对方的周全，而不是青娘的故事是真的。
闻言，青娘却没有露出任何恼怒，她也知道要对方单凭自己几句讲述就出手相助也着实不太可能，眼下见赵嵘玖松口，她反而露出了高兴的笑容，“那贵人是答应了？”
“是。”
三人再度走回酒庐，里面的姑娘们都正伸长脖子张望着，见青娘回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一拥而上将她围住，竟是一刻也离不开她，一群女子围在一处，欢欢喜喜地说着小话，仿佛分开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积累了无穷无尽的话想要说似的。
赵嵘玖和白砚琮站在酒庐外，瞧着青娘低声对她们说了什么，也不知她是如何表述的，片刻后，其余女子就提着裙角围在了门口，好奇地看向赵嵘玖和白砚琮——
“两位贵人要点化我们吗？让我们离开这间酒庐？”
“可以做人吗？那我还想做女人，可以吗？”
“贵人，我想变成好看一点的人，就跟青姐姐一样，行吗？”
“变成人会很痛吗，我可能忍不住要哭呢……”
“我还想跟姐妹们呆在一起，能不能把我们变成离得近一点的人呢？”
她们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白砚琮看着这样的一群姑娘，忽然有些明白青娘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始终咬紧牙关守住那个死亡的真相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忘记了曾被至亲一卷破席丢在泥地里，所记得的唯有这些年来彼此相守的时光，和那坛跟在她们身边，经年不散的“女儿红”。
赵嵘玖不愿意放白砚琮一人在外边等着，牵着他的手进酒庐取出了那枚宋元通宝，掐了个法诀，将那些女子孤魂通通收入其中，只待离开这个幻境，便将她们送入轮回。
“你……”赵嵘玖眉心微蹙，看向青娘，对方嫣然一笑，“贵人不必觉得为难，青娘知道，自己离不开这地方的。”
与其他女子孤魂不同，青娘当初有坟有碑，虽然不知当初魂魄为何滞留人间，但天地间自有定数，她本该有很多机会进入轮回重新投胎，可这间酒庐是她坟茔所在，她若离开，酒庐自然不复存在，其他姑娘们自然也就没了栖身之所，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一直强撑着没有离开，早已经与这坟头和陪葬的花雕酒融为了一体，如今的青娘，与其说是魂魄，倒不如说是“灵”。
她回头看了一眼酒庐里仍旧呆呆坐着喝酒的“酒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对赵嵘玖和白砚琮说道：“贵人放心，青娘不会恶意害人性命，只是他们既然掘了我的坟头，也该受些报应，等桌上这盅酒饮尽，他们自然会回到来时处。”
赵嵘玖摇了摇头，一语点破，“只怕他们已经如此来来回回喝了许多回了吧。”
青娘被他拆穿也不尴尬，只抿唇一笑，“他们若舍得丢开我那坛花雕，自然早就离开了，可这些人利欲熏心，多受些苦头难道不应该吗？”
闻言，赵嵘玖若有所思，他想了想，低头附在白砚琮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赵嵘玖便对青娘道：“我把他们一并带走处理了。”
青娘眨了眨眼，“也好，我倒是嫌他们在我这里弄脏了我们姐妹……”她忽地回过神来，飞快地藏起了眼中的不舍和失落，改口道：“弄脏了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