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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百叠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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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道士和小和尚似乎攒着劲儿要一较高下似的, 两人争先恐后跑到赵嵘玖身边,围着他问长问短,见他背上还背着个人, 便都打算搭把手替他把人背上去。

背上这个人赵嵘玖是舍不得交到别人手里的, 自然没有松手的道理, 他略侧过身避开了他们伸来的手,说道:“我先带他们回去安顿, 稍后再来看你们。”

“好呀,大师兄你慢慢走。”小和尚立刻应声。

那小道士瞥了他一眼, 似乎很不服气他竟然抢在自己前头说话, 又转而对赵嵘玖道:“大师兄你尽管去, 屋里师兄弟们常年给你打扫着的, 干净得很。”

“大师兄, 你可别听有些牛鼻子道士说大话抢功劳,”小和尚瞪了小道士一眼,“之前夏天的时候山里下大雨,可是我们永乐寺的师兄弟去给你后院水井消的毒……”

“消毒算什么功劳?我们天台观还给大师兄院子除草了呢!”

“呸!谁是你大师兄了,大师兄的屋子还是我们修缮的呢!”

年轻的道士同和尚在山路上吵得不可开交,白砚琮几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嵘玖却趁他们专心致志地对吵的时候, 背着白砚琮疾步走了上去, 边走边说:“他们吵习惯了,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吵一会儿就散了。”

白砚琮回头望了一眼, 那两个年轻人像两只气势汹汹的战斗小公鸡,正左一句“小秃驴”右一句“老牛鼻子”地吵得热闹。

“永乐寺是南北朝时西游僧人普达舍耶来此建造的,天台观是初唐时袁天罡主持修建的, 两边都传承了许多年。”赵嵘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给白砚琮解释,“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东蒙山都算是各自教派的名山,不过逐渐没落了,直到当初为避开六六年的祸事,他们才重新把这深山老林里的寺庙和道观用了起来,这些年慢慢发展壮大,也有许多香客慕名而来,这个点晚了些,香客应该都进客院休息了,不然我们还能瞧见他们成群结队烧高香。”

白砚琮应了一声,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小道士和小和尚都口口声声争着叫他“大师兄”,“难道你又是小道士,又是小和尚?”

赵嵘玖难得玩笑了一句,“若我是和尚怎么办?清规戒律不可破,白施主。”

白施主抱紧他,在他耳畔低声道:“那我若非要勾你破戒呢?小师傅,你从我还是不从?”

赵嵘玖只觉得他说话时的热气顺着耳朵一路钻进了心里,他低笑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古有佛陀舍肉喂鹰,今日我也舍出一身色相,渡施主的心魔。”

话是这么说,不过赵嵘玖自然不是什么道士,更不会是什么和尚。

当初赵嵘玖的师父并没有一开始就决定收他为徒,他将赵嵘玖捡回来,不是为着他的八字命格,只是单纯不忍一条小生命因为家人的愚昧和悠悠之口丧命,所以将赵嵘玖带回东蒙山后,他原本是打算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小孩一般学习长大,以后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山河师固然本事非凡,可这也意味着他们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甚至早早就定下了一生的方向,让这个孩子在还没有分辨能力的时候被自己收成徒弟?他师父从没这么想过。

但赵嵘玖从小就表现出了非凡的天分,他不打算收这个徒弟,相邻的寺庙道观的两位住持却是把眼睛都快望穿了,今天这个说“这孩子与我佛有缘,禅房老衲已经备好了”,明天那个说“此子悟性甚高,合该是我们全真道门中人”,若不是出自对山河师的敬重,只怕他们早就趁着夜里摸黑把人抱回自己的地盘了。

正所谓自古道佛是仇家,这永乐寺和天台观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今两边都瞧上了赵嵘玖这个苗子,眼瞧着赵嵘玖的师父倒是万事随缘,只听凭赵嵘玖自己的意思,永乐寺的方丈便告诉当时新入门的一批光头小和尚,住在玉霄峰顶上的那个小孩是他们这一代的大师兄。

天台观的道长一听这事,登时把胡子都气歪了,说好公平竞争这个好苗子,永乐寺却想出这么个阴险的法子,若是赵嵘玖被那群小光头叫大师兄叫习惯了,也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当个小光头怎么办?

他思忖良久,觉得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落了下风,当即告诉新收的小弟子,那个小孩子是他们天台观的俗家弟子,三令五申要小弟子看牢了大师兄,绝对不能被对门那群和尚把自家大师兄给拐跑了。

赵嵘玖当时年幼,到底是孩子,自然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故而他师父也没拘着他,而他还不太明白事理,还以为大师兄是什么外号,谁来叫他都能应,于是两边的小和尚和小道士每天都被他哄得乐颠颠地跑回去跟师父报告——

“今天大师兄也同我们一起玩了!”

直到赵嵘玖正式拜入山河师门下,住持和道长方才失望而归,不过这两边的“大师兄之争”依然没停过,小和尚们觉得赵嵘玖是留头发的俗家弟子,小道士们觉得赵嵘玖是正一派弟子,虽然和他们严守清规戒律的全真教不同,但同属道门,那也是他们天台观的大师兄。

不过到后来他们渐渐明白事理后,赵嵘玖这个“大师兄”的精神象征远大于他本人,不管是长大了的小和尚还是小道士,都以赵嵘玖能答应他们一声“大师兄”为荣——

听见了吗,这可是我们的大师兄,气死对门的!

“原来如此。”白砚琮失笑,又忍不住揉了揉赵嵘玖的头发,“我方才还在想,你的头发是在哪里买的,看起来这么自然。”

赵嵘玖无奈,看来白砚琮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他是个光头了。

说话间,他已经背着白砚琮穿过了面前的松林,保镖和助理跟在他身后,心中渐渐生出些惊奇——

这林子里的树仿佛都会自己移动一般,明明上一刻他们才看到面前有一排低矮小树,可刚绕过去,本应在身后的小树就消失无踪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对赵嵘玖的看法又改变了几分,别的不提,眼下必然是得跟紧了面前这个人,否则单凭他们,恐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出去。

片刻后,赵嵘玖带着他们走出了松林,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四合院一般的院落,主院后又有一座精巧的阁楼,方才他们远远瞧见的雕梁画柱正是来自于此。

赵嵘玖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眼中露出一丝怀念,“这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屋内打扫得十分干净,手指摸上去根本擦不出灰,看来方才的小道士和小和尚所言非虚,哪怕赵嵘玖有小一年没回来了,他们也常来打理。

赵嵘玖带白砚琮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又指了客房的方向,让其他人随意。

稍作休整,赵嵘玖和白砚琮两人便直接去了宅院后的小山坡。

赵嵘玖将从院子里挖出来的那坛酒放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给他师父磕了三个头,又走回白砚琮身边,从他手中拿过点燃的香,插在了墓前。

“师父,我今年遇到了让我推演不出卦象的人。”他低声说着,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白砚琮,“我用了很久才想明白,原来我是喜欢他。”

顿了顿,他笑道:“不,或许该用‘爱’更妥当一点。”

说着,赵嵘玖不自觉地又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以前从没想过要和谁在一起,也想象不出来把另一个人视为半身是什么样的。您也说过,单身真的很快乐,可是……”他失笑,“我现在反而想不出来不和他在一起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以前的快乐,在他面前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在赵嵘玖曾经的人生构想中,他这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传国玉玺,然后像他师父一样,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徒弟就收一个,如果没有就算了。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长河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他就是平静江面上的一叶小舟,一路顺水而行,该飘到哪里停在哪里,冥冥中早有定数。

可白砚琮却像是从空中落下来的一颗星子,恰巧落在他的船上,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境遇,所以他想载着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去到这颗星星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声音很轻,几乎说出口的瞬间就被吹散在了风里,白砚琮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看着面前虽是深秋却仍绿意蓬勃的小树,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在师父的墓前呆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深,赵嵘玖才推着轮椅和白砚琮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

主屋里已经摆上了两桌饭菜,见他们回来,助理忙解释说这全是小和尚和小道士送来的,两人说他们今日赶路太累不必开火,各自占据了一张桌子,一边放饭菜一边互相贬损对方的菜色——也不知道同样是素斋,他们是怎么看出来对方的一定更难吃的。

吃过饭后,赵嵘玖和白砚琮一同出门去还洗干净的碗筷食盒——别的不提,老主持和老道长对赵嵘玖当初照拂颇多,赵嵘玖独身一人出门求学后,宅院也是多亏他们看顾,于情于理都该亲自上门拜谢。

“主持法号同光,他老人家脾性温和,待人很是和善。”赵嵘玖推着轮椅走侧院小路,“这两头各有一条小路与寺庙和道观相连,据我师父说是师公当初为了避难特意设置的,他老人家本事极高,曾用障眼法保全了当年浩劫中的僧人道士,永乐寺和天台观也免去了被砸毁的一劫。”

“他很了不起。”白砚琮小心地捧着怀里两个食盒,当初的事情他虽未经历,但却有所耳闻,别的不提,白家当时能历经风浪而屹立不倒,也和当年家主二话不说捐出全部藏品,而白家历代又都在明德有乐善好施的口碑有莫大的关系。

而赵嵘玖那位师公,当年仅凭一己之力便护住那么多人,实力且不论,单只在当时的背景下能有这份心力和勇气便无人能及。

两人低声交谈,很快就顺着青石板铺出的小路到了永乐寺,将食盒交给两个引路的小沙弥后,对方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大师兄,住持在静心禅房等候。”

说罢,其中一个年纪偏小的小沙弥好奇地望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又忍不住多看了白砚琮两眼,下意识念叨:“这位施主可真好看。”

赵嵘玖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咳一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小沙弥顿时回神,他面红耳赤地冲两人行了一礼,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跟着自己师兄跑了。

“这位先生说得不对,若一切相皆是虚妄,又何来相之一说?”

二人循声望去,拐角处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他手里捧着一卷经书,看清楚他二人模样后,这年轻人忽地露齿一笑,“世人谁不爱重好颜色?这位先生的确长得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益州东蒙山——脱胎自成都天台山,这里是国家级4a景区,同时既是佛教名山也是道教名山,文中所提修筑寺庙和道观并非杜撰,两宋时期宗教势力庞大,斗争严重,但并没有“寺庙和道观面对面打擂台”的情况,同时当初袁天罡主持修建的道观名称已不可考,遂借用天台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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