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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恨向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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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白砚琮这么问, 李煦下意识反问道:“难道不应该吗?本来就该我上台!”

说着,她柳眉倒竖,“白馆长, 今天本来该上台的是我, 如今我这个正牌演员在台下站着, 你们却让一个女鬼在台上……”

白砚琮皱了皱眉,“李小姐, 你一口一个女鬼,既然是鬼, 你不是更应该离得远远的?”说着, 他又回手指了指台上还在继续的表演, “何况台上的戏组其他人离‘玉芙蓉’如此之近, 不是应该比你更清楚台上的是人是鬼?他们都没急着赶人下台, 显然是认可她的表演,你又急什么?”

李煦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又不甘心道:“可是我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我怎么能不急!”

白砚琮轻轻敲了敲轮椅扶手,淡淡道:“既然李小姐也是这场戏的主演,那就该知道这行当讲究的是戏比天大。除非出现重大演出事故,否则我不可能仅凭你这一句话就中断台上的演出, 李小姐不如沉下心来, 和我们一起看看台上的表演。”

李煦还待反驳, 却被白砚琮看了一眼,对方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却让她心头一紧, 未出口的辩驳也被她立刻吞回了肚子里。

白砚琮很满意于对方的识时务,只要李煦不再大吵大闹引起人群骚动,那他也可以暂时当一名对女士温柔的绅士。

对于平素只偶尔听过些京剧昆曲的游客而言, 这场鬼气森森的目连戏显然十分新奇,尤其是扮演主角玉芙蓉的女演员,对方涂得惨白的妆面和长长披散的三千青丝犹为抓人眼球,一改戏曲扮相女子妍丽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反而更让人生出好奇和探究,视线不自觉地便要跟在她身上流转。

大戏落幕,那原本打定主意要找替身的女吊不忍拆散夫妻,又怜惜那妇人为一口气过不去就要自寻短见,索性还了她生机,自己则宁可继续当一个在人间飘摇的孤魂。

一场戏终,在观众的叫好声中,戏组成员纷纷起身三鞠躬,以最诚挚的谢意感谢听完他们这场戏的游客。

台下游人渐渐散去,而他们也被从戏台侧边走上来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请到了休息室。

负责统筹今晚戏曲类表演的负责人紧张不安地坐在里头,时不时就会往主位上坐着的白砚琮和赵嵘玖看一眼,这两个人倒是神态放松,旁若无人地说着小话。

李煦抱臂坐在一旁,神色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气闷,看得负责人更是头疼不已,看对方这架势,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可他方才又仔细核对过了,这次戏组报来的人员名单刚好就那么几个,根本没有替补,如今李煦没上台,他们又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难不成真像李煦所言,台上的女主角是个鬼?

思及此处,负责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可怕,但白砚琮这个大老板还在后头坐着,对方都能面不改色地听完李煦这一通胡扯,他自然更没资格害怕了。

想着,负责人又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若是这事儿只闹到他面前都好说,可今日偏偏就是这么巧,被顶头大老板撞上了,他还是赶紧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想想后头的检讨该怎么写吧。

目连戏组一行人很快就走进了房间,他们还有些茫然,路上也没人告诉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在看到负责人后,戏组还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目连戏并不是什么大热剧种,所以这个戏组人并不多,也没有个班主和领班人,只有个演出经验比较丰富的老人充当“大拿”,也就是总管事。

他笑着朝负责人伸出手,问道:“张主任,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

话音未落,他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李煦,神色一僵,“你怎么在这里?”

李煦面色也有些难看,她没有回答总管事的话,而是抬手一指还未卸下油彩装扮的那位“玉芙蓉”,“李叔,不是说好我来演玉芙蓉吗?她又谁?”

“我……我就叫玉芙蓉。”

一身戏装的女人轻声道,此刻她姿容柔弱,和台上那个劝妇人投缳时阴笑连连的女吊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闻言,李煦一急,“你下了台还要装成没出戏不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叫玉芙蓉。”对方抬起头看向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李煦气得语塞,也不再管她,而是转头问戏组其他人,“说说吧诸位,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装神弄鬼的人?”

“李煦说话这么没遮拦,会不会激怒她?”白砚琮看着面前这一幕闹剧,侧过头低声询问赵嵘玖。

赵嵘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会出事。”说着,他抬手握住白砚琮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掌心。

玉芙蓉咬了咬唇,听到李煦提到“鬼”这个字时,更是十分心虚地捏紧了衣袖。

她有些慌乱无措地在屋内张望了一圈,倒是一下子看到了白砚琮和赵嵘玖,她并不知道这二人身份和底细,但她却记得他们,方才他们也在戏台下看过自己的演出。

每一个观众她都记得。

玉芙蓉心里还有些忐忑,却忍不住朝两人笑了一下。

说实话,她这扮相还没卸,披头散发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朝人一笑,多少还是有些吓人的,留意到她这个表情的李煦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微微低头,视线余光扫到身后的白砚琮二人,倒像是忽然来了些底气,冷冷看向玉芙蓉,“这位小姐,你不觉得你该做出点解释吗。”

“她就是我们戏组里的人,就是玉芙蓉的扮演者。”李管事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李煦的话。

李煦一怔,她根本没想到和自己关系更亲近的李叔会替一个女鬼说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旁边负责锣鼓的几人见李管事开口,也纷纷跟着帮腔,“她就是我们戏组的。”“玉芙蓉她演得也很好,不是吗?”

负责人听得一阵头大,他刚调来纵酒园,这次也是头一次负责这种大型活动,原本打算趁此机会好好展露一番,谁知竟遇上了这桩事,不过眼下看着他们兀自争论不休,倒是渐渐觉得李煦方才说的“戏台上的玉芙蓉是鬼”这话并不是真的了,若真是个鬼,哪里还会容许自己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质疑?

他摇了摇头,看他们越说越激动,索性打算让这帮人自己先吵吵出出火气,自己则转到一旁同手下员工低声讨论,让对方把当初和戏组签的合同原件拿过来,有什么争议直接按当初说好的规矩处理,而他们戏组内部矛盾也该由他们内部解决。

另一头,玉芙蓉看起来比李煦还要惊讶,她好像根本没想到其他人会帮自己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李煦原本心里就憋着火气,想到之前台下那么多人为“玉芙蓉”叫好,可这赞美本应该属于自己,如今一看戏组的人竟然替这个女鬼辩解起来,怒火一时上了头,竟把先前那人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直接从大衣里摸出一张符纸就要往她身上贴。

但她手里的符纸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玉芙蓉,一道淡淡的金光就将她拦在了一步之外。

李管事也一把抓住了李煦的手,“小煦,你想做什么?!”

赵嵘玖瞳孔一缩,目光牢牢钉在李煦手里的那张符纸上。

白砚琮察觉到他情绪变动,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便听赵嵘玖低声道:“那符纸……是山河师的手笔。”

白砚琮立刻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嵘玖曾经说过,山河师一人只收一个徒弟,他师父去世后他又不曾收徒,这世间自然只有赵嵘玖一个山河师。

如今李煦拿出来的那张符纸是从何而来的?怎么又会是山河师的手笔?

白砚琮心念电转,很快想到眼下怕是不适合再让大家都聚在这里讨论,天知道他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的——这次出去太久,他也许久没同周曜讨论明德的新鲜事了。

他当即朝留在屋内的纵酒园员工示意,打算让他们分别把戏组几人带出去,可刚把几位锣鼓手请走,却听得李煦恼怒发问:“李叔!您知道您在帮谁吗?这是个女鬼!她根本不是人!”

玉芙蓉浑身一震,瞪圆了眼睛看向李煦,戏组其他人也被她这句话给吓住了,面面相觑。

李管事却是神色不变,他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玉芙蓉,又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李煦,叹了口气,“她是什么人什么来历我不管,我只知道,她若是不来,今儿这戏就得开天窗。”

李煦面色微变,目光不自觉地飘开了一秒,下一刻又理直气壮地反驳:“就是这个女鬼把我困在园里,搞出了鬼打墙,我走不出来,所以才……”说着,她看向玉芙蓉,“你说,你是不是今天给我设了什么魔障?”

玉芙蓉深深低下了头,瞧这架势,显然是默认了。

李管事却摇了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当真鬼打墙,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不等李煦回答,他又问:“今天你本来想出园,去别家登台亮相,这话我没说错吧。”

李煦一怔,这事她做得隐秘,今天出去的时候也找好了借口,怎么李叔竟会知道?

话说到这份上,白砚琮倒是听了个大概,心中理出了原委,看来今日李煦自己先打算离开纵酒园,路上不知怎么的撞上了玉芙蓉设的鬼打墙,而后玉芙蓉替代她登台上场,这才有了李煦闹上门来的后续。

玉芙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不是想故意拦你不让你登台,我是想让你别出去,砍活蹲活都是大忌,按理是要去精忠庙里头‘讲庙’的。”

这话倒是行话了,伶人临开场前撂挑子不干谓之砍活,演出前故意不到则是蹲活,以前的戏班子规矩严,若是底下戏子犯了这两样,再大的角儿也得开除伶籍,从此就端不起唱戏这碗饭了。

李煦冷笑一声,“合着我还该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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