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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发表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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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追溯到三天前。

周衍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 因为他不想体会人没了钱还在的悲哀。

连着一周,他发现自己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 老毛病频繁发作,会头晕恶心,早上的生物钟也会迟到,导致他经常无意识的懒床。

另外,食欲也明显大增,甚至想吃的东西越来越奇怪,比如他以前最讨厌的山楂和猕猴桃。

能吃能睡,心情也时好时坏, 都不用下属当面诉苦,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最近会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儿大发雷霆。

结合近期表现,周衍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上网资讯的结果是他可能长了脑瘤之类的病症,还有网友告诉他,突然发胖也有可能是甲状腺。

抱着一肚子疑惑,周衍决定叫来周家的私人医生先行诊脉, 有病治病, 没病减肥。

话说回来,其实他的体重并没有超标, 之所以心里发堵, 是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八块腹肌日渐消失, 最后变成一坨软肉, 就算他再怎么积极健身也没能扭转乾坤。

这天早上,周家别墅寂静无声,周荷和周未晞都不在, 陆知燃也是许多天不见人影。

这正合周衍心意, 如果真的被检查出来有什么不治之症, 应该提前做好保密工作。他遣散佣人,很低调地邀请了私人医生,看诊地点约在二楼书房。

周家的私人医生姓陶,是一位有华佗再世之称的老中医,三十年前便聘到周家做事,多年来不管是周家的长辈还是小辈,都是由他来调理身体。

陶医生带来一个小徒弟,看模样挺年轻的,跟在老先生身边忙前忙后,但非常畏惧周衍,能躲则躲,对视绝不会超过两秒。

周衍对此浑不在意,姿势闲散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着惰气,看样子像是还没睡醒,他也确实没睡醒,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陶医生坐在他旁边,将脉枕放在宽敞的沙发扶手上,观察他脸色的同时开口:“手递过来。”

周衍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随后按照医生的指示递出手腕,“陶医生,需不需要去医院做检查?”

“暂时不用,”陶医生的语气苍老中带有多年沉淀的自信,他的手指敷在男人的手腕上,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说一说最近的情况,老毛病经常犯吗?”

周衍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吧,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

陶医生问:“哪里不一样,具体说说。”

周衍如实交代:“会头晕失力,偶尔会有恶心的感觉,但是不严重,我现在最明显的是嗜睡,每天早上睁不开眼睛,下午必须睡午觉,不然会很烦躁,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陶医生,我到底怎么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最近特别馋,总想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陶医生的手指慢慢挪动,忽地神色一变,抬眸望着周衍的眉眼观察,瞧得周衍心里直打鼓。

“陶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周衍收起漫不经心的语气,变得沉稳些许。

陶医生放开了他的手腕,严肃着一张脸,转头对小徒弟说:“你去车里取一些药材和乌鸡,拿到厨房叮嘱佣人熬成三份,做完以后告诉我。”

小徒弟虽然一脸懵,但还是很听话地应道:“我知道了师父。”

等人出去以后,陶医生从包里翻出一本看模样上了年纪的书,略显焦急地翻来翻去。

周衍不明白老医生为什么要支开徒弟,难道他真的患有难言之隐?

他正想开口问,老医生忽然站起身,吩咐他说:“小衍,你站起来,我摸摸你的腹部。”

周衍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肚子长瘤了。他压下忐忑的心情,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张开双臂配合医生。

陶医生的手按在他的腰窝,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腹部,顺着左侧移到右侧,随着手中的动作陶医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刚才把脉的时候,陶医生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现在他的双手游移在周衍的腹部,已经非常笃定自己的诊断结果。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了指沙发,“小衍,你坐吧。”

“完事了?”周衍整理外套,顺势坐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陶医生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我行医近六十年,绝对不会搞错的,我一摸就知道有没有。”

周衍没听懂,压着声音问:“陶医生,什么有没有?”

陶医生扫一眼他的腹部,绕是见过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也不免感到神奇,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又害怕伤他自尊,“小衍,你先别激动。”

本来不怎么激动,现在很难不激动。

周衍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沉稳开口:“陶医生,您是我的长辈,我很尊敬您,我到底得了什么怪病,这里没外人,您可以直接说,我能承受的住。”

既然如此

陶医生觉得事关重大,没有必要对当事人隐瞒,脸色凝重道:“小衍,经过我的诊断,确定你是喜脉。”

话音落下,房间内静谧得吓人,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了好一会儿,周衍狭长的眼尾上挑,有点不知所云:“什么脉?”

陶医生还算淡定,耐心重复一遍:“喜脉。”

喜脉,喜脉

这个词语围着周衍的脑袋转十圈,直接把他转晕了,他轻喘着气若游丝:“什么意思,你你的意思是说我”

他张了张嘴,瞳孔慢慢放大,很艰难地吐出后两个字:“有了?!”

“可以这么说,”陶医生严肃点头,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小衍,我刚才摸了一下,大约是十二周左右,也就是三个月,具体还要去医院拍个片子,你确实怀孕了,我以前就知道你体质特殊,但没想到你这么与众不同。”

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周衍却觉得自己被雷劈了,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淦!他是在做梦吧!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抬手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又麻又疼,触感无比真实。

陶医生见他一副受刺激的模样,非常能理解,急忙安慰道:“小衍,你别多想,你这种情况要做一次全面检查。”

周衍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整个人被“喜脉”和“怀孕”这两个雷人的消息冲得浑浑噩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呢,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短短数秒钟,他的脸色青白交加,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茶色眼眸颤动。

“小衍,你没事吧?”陶医生很担心他。

他盯着地面出神许久,慢慢抬起头,就好像回魂了一样,眼睛逐渐清明,轻摇头:“我没事。”

陶医生灰白的眉毛皱起:“小衍别怕,等我回去查查资料,你应该不是先例。”

周衍慢慢恢复正常,他好歹也是集团继承人,遇事肯定要比一般人镇定。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色道:“陶医生,这件事希望您能替我保密,除了你我之外暂时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没问题,”陶医生爽快答应,“我现在很担心你的身体,最好是今天,你跟我去诊所做个全身检查,至于接下来该如何”

周衍清了清嗓子,出声打断:“陶医生,今天下午我还有会议,改天吧。”

陶医生不由怔愣,眼底浮现些许的诧异,似是没想到一个被告知有孕的男人会这般冷静,他还以为周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周衍果然是天生的王者,心理素质真的很强。

陶医生在心里默默夸赞一番。

殊不知,周衍并不是心里素质有多强,而是压根儿就没相信自己怀孕。

他知道陶医生是远近闻名的老医生,但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快八十岁高龄的老爷爷,偶尔误诊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衍为了不折陶医生的面子,决定选个黄道吉日,静悄悄的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番,看看自己到底是得什么怪病。

这种事不能耽搁太久,隔天上午他便推掉会议和应酬,特意穿了身黑色长款风衣,戴了一顶鸭舌帽,独自开车前往s市最有名的一零三总区医院。

下车之前,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莫名其妙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万一真的是

他不自觉打个冷颤,不敢继续往下想,翻出提前准备好的口罩戴在脸上,然后摸出手机,发送一条微信给白哮:

【陆知燃最近去哪了你知道吗?】

前段时间陆知燃一直在忙创作,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最近也不见人影,周衍更忙,每天为新项目奔波于全国,俩人几乎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搞清楚状况,免得他和陆知燃在医院碰面,那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白哮回复的很快:【周先生,陆画家和李老师一周前出差a市,有跟您汇报的。】

周衍忘记了,一经提醒很快想起来,陆知燃去哪他现在并不感兴趣,只要不在医院就行。

他回复一条:【知道了。】

收起手机,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开门下车。

妇产科103室——

身材微胖的男医生拿起化验单,瞅一眼化验单上面的结果,又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黑衣男人。

沉默几秒后,男医生将化验单递到黑衣男人的面前,开口道:“这位先生,你确实怀孕了。”

周衍一身黑捂得只剩俩眼睛,他不仅没感到热,还觉得背上有点湿冷,那种感觉,是从脚底生凉。

他压了压帽沿,瞄一眼化验结果,然后把单子又推回医生的桌前,刻意压低的低沉嗓音响起:“再验一遍。”

男医生扶额无语:“先生,这已经是第七遍了,绝对不会搞错的。”

男人怀孕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不过男医生是讲职业道德的,验了三遍确诊以后,他还算淡定,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看人的眼神也没存着怪异。

对面的男人久久不语,低着头,一手紧紧裹住外套,手背上青筋泛起,证明男人此刻的心情犹如惊涛骇浪。

“这位先生?”男医生再次打破沉默,瞄一眼门外,苦口婆心,“您看这样好不好,这属于特殊现象,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我们改天约定时间,为您做一次全面检查,今天上午已经耽误很久了,我还约了其他产妇孕检,要不”

话未等说完,周衍忽然站起身,高个子站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不可忽视的戾气,嘶哑着声音道:“你们院长呢?”

男医生闻言张了张嘴,长叹口气:“先生,你就算投诉我,也改变不了你有孕的事实啊,我建议你冷静下来,相信我们医生,会给你一个”

“我要见景逸宸!”周衍忍无可忍,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断裂,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势磅礴让人本能恐惧。

男医生被他的气势唬住了,有点愣:“你你别激动,我很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你别这样,对胎儿不好,有什么事好商量,我安排护士带你去做一次b超,确定一下”

“少废话,你们院长呢!”周衍所有的理智和精明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他现在只想找到罪魁祸首,用尽毕生力气把对方活活分尸才解气。

男医生站起身往后退,拿起手机有意叫保安,“院长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劝你还是”

“我一个大男人有了孩子,你就不好奇是谁播的种吗?”帽舌下的唇角微翘,周衍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终于肯抬起头,“你去转告景逸宸,今天要是见不到他,老子让他后悔一辈子!”

男医生:“”难道是院长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

男医生害怕周衍一怒之下拆了他的办公室,辗转多个楼层,终于在牙科门诊找到院长的助理,小萱医生。

他着急忙慌地拉住小萱的胳膊,“男人怀孕”这种离谱的话还未等说出口,他很快感觉身后跟来一股子杀气,邪气四溢。

他立刻闭嘴,回头一看,果然是周衍。

男人大步走来,双眸不悦地眯起:“医生,你不是很讲究职业道德吗,我的个人情况你应该替我保密才对,你要见一个说一个吗?”

周衍似乎是恢复了些理智,瘫痪的神经又重新衔接起来,但依然低着头,声音沉闷含着浓浓的怒气。

男医连连点头,看向小萱,使劲打眼色:“小萱医生,麻烦你去通知院长,这位先生有急事找他。”

小萱一脸懵逼:“这位是找院长什么事吗?之前有预约过吗?先生您贵姓?”

“当然有事,景逸宸欠我一屁股债,见不到人我是不会走的。”男人音调诡异而冰冷,充满恶意。

小萱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很快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震慑,顿时汗毛立起,没再多问,道声好转身去找人。

没多久,小萱就回来了,瞅着周衍的眼神小心翼翼,声音也很轻柔:“这位先生,院长这边还在忙,不过他答应会跟您见面,我带您去他的办公室等好吗?”

男人久久不语,目光深沉地盯着小萱身后的某一处,双拳攥紧,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姿态。

隔了好半晌,他渐渐松了拳头,勉为其难地应道:“嗯。”

几个小时后

在一间还算宽阔的办公室内,来势汹汹的男人与罪魁祸首面对面对峙。

一个怒火攻心,一个淡定从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两人的眼从对方身上掠过,复杂又多疑,仿佛是一场高手间无声的博弈。

周衍问景逸宸是什么妖魔鬼怪,后者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一丝不悦,而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人观察,从上到下,用一种医者的专业态度。

端详半晌,眼看周衍的脸色越来越黑,景逸宸放下手里的化验单,终于是开口:“周先生,你是何斯体质。”

“什么?”听到陌生词汇,周衍心里重重一跳,眼底还有对神秘力量的忐忑和畏惧。

景逸宸的淡眸从男人的上半身掠过,最后视线定格在对方的眉宇间,解释道:“医学界称为何斯体质,是因为最早发现能够孕育生子的男人叫何斯,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男性体质,千万中无一。”

在说这话时,景逸宸的眼眸明显亮了许多,清晰明朗的眉目发着光,就好像考古学家挖到了千年一遇的宝藏。

向来遇事不慌的周总,此时很难克制自己的心跳,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劳资的何斯体质,不敢相信自己能像女人一样可以生孩子,这他妈真是太扯了。

称不上不是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但他好歹也是拥有过八块腹肌的爷们儿,除了体毛少一点之外,他并不认为自己与正常男人无异。

“周先生?”见他久久不语,眼神空洞没有焦距,景逸宸盯着他瞧,“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千万中无一的事儿偏偏让他撞上了,这是能有多倒霉。

周衍低不可察地缓缓吸口气,调整情绪,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你刚刚说叫什么来着?何斯?”

景逸宸点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座椅,说:“周先生,请坐。”

“你要干什么?”周衍立刻打起十二分警惕。

景逸宸抬起那双平静的眼睛,轻声说:“我需要确定周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请坐吧。”

周衍实在想不明白,这人都喜当爹了,接收到这么雷人的消息他为什么还可以淡定成这样,就好像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景逸宸拉开座椅,用淡然的声音又催促一遍:“周先生,请配合。”

语气却是站在高度的领导者般,不容人拒绝。

周衍不悦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听景逸宸的话乖乖坐下来,他的思想还在为此做斗争,等他缓神时,两条长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动了起来,不自觉的谨遵医嘱坐在了景逸宸的旁边。

景逸宸就站在他身后,俩人之间的距离离得极尽,近到呼吸的空气都是属于景逸宸身上的味道。

“周先生不必紧张,放松。”景逸宸突然俯身,气息有意无意地从人耳边掠过。

周衍脊背一僵,几乎是瞬间,他半边身子都酥了。他没有办法忽视景逸宸低沉又好听的声音,生理反应不是用思想就能控制的,作为一个极端声控,对方在说话时会让他的身体产生奇怪的化学反应。

他微侧身,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眸的瞬间正巧跌进景逸宸碎星的眸子里,莫名的喉咙一涩,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你说话就说话,有必要靠的这么近吗?”

景逸宸面色不改,直起身板拉开距离,随后绕过办公桌坐到对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脉枕放在周衍的面前,轻轻说句:“手放上来。”

“”周衍盯着那东西看几秒,狐疑道,“你不是西医吗?”

景逸宸没有解释太多,只道句:“中西医结合。”

周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然后把手递了过去。

温热的指尖落在手腕上,不似陶医生的那般粗糙,景逸宸的手很漂亮,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博物馆里可供观赏的艺术品。

“右手。”景逸宸突然出声。

“啊?”周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伸出右手,嘀咕一句,“怎么这么麻烦。”

景逸宸抬眸瞥他一眼,那种眼神,有点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摸了一会儿,景逸宸收回手,说:“周先生,麻烦你把帽子摘了。”

周衍心里一直压着一股气儿,当即不乐意了,“不摘行不行。”

景逸宸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

僵持不到五秒,周衍看在对方是医生的身份上,先让步了,抬起手略微粗鲁地扯下鸭舌帽,让一张英俊的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他额前的碎发被帽子压的贴在额头上,眼睛含着压抑的怒气,鼻孔仿佛都在往外出气,可能是身体有异的缘故,他下颌微鼓,比印象中胖了一点。

如果不是身上恶意太强,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点点太阳穴的位置,声音不轻不重:“把头发撩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尽管语气很不耐烦,但周衍还是照做无误,一手撩起额前的碎发,目露凶光,“景逸宸,你以为我找你是来干嘛的,看病的吗?”

景逸宸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盯着人的额头仔细端详,眼睫轻轻眨动了下:“气色不错。”

周衍:“”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种低情商的人,还真是软硬不吃。

景逸宸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翻开病例单,刷刷几笔写下男人现在的大致情况。

完事以后,他将钢笔放回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随即抬眸说:“周先生,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打算吗?”

周衍不禁冷笑,这还用问吗?

他做了一个残忍的手势,“这是个意外,当然是拿掉。”

景逸宸对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太多情绪,低眸看着桌面,站在客观的角度善意提醒:“周先生体质特殊,做人流有一定的手术风险。”

周衍直接急了,大手一挥,领导范儿十足:“我不管,赶紧解决!”

景逸宸看着他,瞳孔清透,一时不语。

“你看我干什么?”周衍莫名的很不自在,皱了皱眉,怒道:“你惹出来的祸,你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负主要责任。”

似是想起某些细节,他狠狠地瞪了景逸宸一眼:“那晚要不是你我现在能变成这样吗?”

自从新婚之夜过后,他们还是第一次提到那晚的露水姻缘。

在这之前,他们很有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中间还夹着一个陆知燃,关系是诡异的尴尬。

景逸宸收回停留在男人眉宇间的视线,转而看向桌面摆放的日程表,淡淡回道:“好,我来安排。”

闻言,周衍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喜欢景逸宸,但不得不承认,景逸宸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安全感的男人,听到对方把这磨人的差事揽下,他从进屋到现在,可算是流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

景逸宸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天上午,需要周先生来一趟,我要为你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景逸宸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但总给人一种不容置疑和命令的感觉。

周衍这辈子优越惯了,很不习惯别人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当即回绝:“明天没空。”

景逸宸神色淡淡,好脾气地问:“周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周衍随口一说:“后天。”

景逸宸拿起桌上的日程表,扫了一眼,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后天上午有会议,下午有一场器官移植手术,可能会很晚结束。”

周衍不耐烦道:“那就大后天。”

景逸宸瞅着日程表接着道:“大后天也有会议,下周开始我会连着三天安排手术,时间上错不开。”

周衍:“”

好家伙!终于碰到一个比他还忙的人了。

周衍的脸色一点点黑透了,若不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立誓做一名绅士,他真想搬起椅子照景逸宸那张面瘫脸砸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是周家的长子,十二岁便开始接受商业教育,接手集团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他阅人无数,练就一身本领,控制情绪的能力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他深知现在不是跟景逸宸唱反调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自己的肚子,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睡不着觉,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自我调整心态半分钟,他对上景逸宸的视线,难得妥协:“明天就明天。”

景逸宸看了下时钟:“好,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办公室等周先生。”

周衍嗤了声,整理下外套,重新戴上帽子,站起身要走人。

屁股刚抬起来,他眸子忽然变暗,居高临下地看着景逸宸:“景院长,让你的下属嘴严一点,我可不想当网红。”

景逸宸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应道:“周先生放心,我会交待妇产科的同事,他们会守口如瓶。”

“最好是这样。”周衍哼了一声。

景逸宸跟着他起身,想到了什么,突然来句:“周先生有孕这件事,要不要通知陆知燃。”

周衍神色骤变,用一种“你在搞笑”的眼神看景逸宸,也确实被气笑了,“你在说什么废话?”

景逸宸垂眸,面上平静无澜,语气真诚:“周先生是不希望陆知燃知情,对吗?”

“不是不想让陆知燃知情,”周衍眯起双眸,眸中迸发出骇人的利剑,充满警告的意味,“景逸宸,你听好了,是除了你我之外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洗手间里突然传来响动,“咔哒”一声,那是门锁滑落的声音。

景逸宸和周衍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周衍瞳孔一缩,瞬间戒备地绷紧神经,沉声问:“谁?”

半晌无人回应。

周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他转头看景逸宸,质问道:“你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思索几秒,终于想起来:“是有一个人。”

周衍张了张嘴,骂人的心都有了。

他冲洗手间的方向怒道:“出来。”

空气凝固几秒,在周衍上去踹门之前,洗手间的门被人缓缓拉开,只见一个年轻女孩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看清楚是谁以后,周衍怀疑人生地瞪大眼睛。

年轻女孩一脸窘迫,对着俩男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指了指身后,声音很低又无辜:“我,我就是上个厕所。”

末了,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一句:“我什么也没听见!”

周衍:“”

景逸宸:“”

只有一门之隔,其实她啥都听见了,突然接受到太多劲爆的消息,一时有点消化不良,只能装傻充愣。

她缩着头,刻意避开周衍吃人的目光,眼波流转看向景逸宸,对着人轻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景院长,我们改天再约吧,您先照顾这位先生。”

说完,她脚步匆匆,头也不抬地打算逃离此地。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周衍咬牙切齿的声音:“周、未、晞!”

被点名的周未晞腿一软,差点跪下。

周衍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转头瞪着景逸宸,眼睛里充斥着冰冷与愤怒:“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景逸宸习惯性地抬眼镜,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面试。”

“”

周未晞是被她哥揪着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从医院里拎出来的。

露天停车场,她被迫上了周衍的车。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外面阳光明媚,周未晞却有种身在寒冬的错觉,浑身泛冷,尤其是看到周衍那张乌云密布的脸。

“你听见了多少。”周衍忽然出声,语气是难掩的愤怒。

周未晞表情有点怔愣,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得知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男人的腹部偷瞄,看两眼又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多看,软软地说:“从你进门开始。”

进门开始?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

周衍气急,帽舌下的五官皱在一起,他抬起手,照着妹妹的脑门敲了一下:“你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周未晞捂着额头往后躲,无力解释:“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不是那种人”越说越没底气。

周衍瞪着她,面色逐渐发青,满面森冷,浑身上下呼呼地往外冒冷气。

“好吧,我承认,”周未晞从小到大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被亲哥用这种死亡凝视,不敢说瞎话,“我听到有人进来,本来是想出去打招呼的,但是我听到你打电话给白助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一时没忍住好奇心”

周未晞抬起头,就见哥哥深深看她,双眸化作深潭,有种摄人心魄的古怪魅力。她撇了撇嘴,八卦之魂燃起:“哥,你和景院长的关系有点复杂哦。”

“闭嘴!”周衍心里积攒了一团火无处可发,气得伸手去捏她的脸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不准乱说话知道吗?”

“哎呦疼”周未晞脸颊一痛,可怜兮兮地求饶。转念一想,她哥哥刚刚遭遇了人生重大变故,会愤怒和恐慌是正常的。

她也不躲了,脸一抬,露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哥,如果掐我可以让你消气,那你就尽情的掐吧。”

闻言,周衍毫不心软,真的揪住女孩脸蛋上的肉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周未晞疼得眼中慢慢凝聚起雾水,但是没有躲。

发泄完之后周衍就松了手,沉脸瞅着人,一副教育晚辈的语气说:“以后不准偷听别人讲话,什么毛病。”

“知道了,哥。”周未晞轻柔着泛红的脸颊,乖乖答应。

事已至此,周衍又不能杀人灭口,只能忍着。

他坐正身子,烦躁地将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道缝隙,外面喧嚣杂乱的声音很快传进来,吵得他心里更乱。

他不说话,周未晞也不敢说话,车厢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随后他从外衣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刚要点燃,打火机突然被人抢走了。

周未晞攥紧打火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好声好气劝说:“哥,你都这样了还抽烟?”

说着,往男人的腹部瞄一眼,再开口时语气中竟有几分医者的态度:“就算你是何斯体质,也不能太任性。”

周衍眯了下眼眸,对方的态度让他想到景逸宸,刚压下去的血压又蹭蹭往上涨,手一伸,语气沉稳冰冷:“拿来。”

“你现在不能抽烟。”周未晞鼓起勇气摇头,第一次抗拒哥哥的命令,还把打火机藏进了自己的衣兜。

周衍怒气更盛,眸中泛着细碎的冷光,比黑曜石还要深邃几分。

周未晞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简直是在上刑,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就在她要举手投降时,周衍忽然收回手,把嘴里的烟拿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未晞悄悄松口气。

“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周衍转头看她,眼底都是赤裸裸的警告。

周未晞立刻做个捂嘴的动作:“保证守口如瓶。”

周衍眸子一沉,声音低了许多:“姑姑也不行。”

周未晞疯狂点头:“我明白。”

周衍不再搭理她,冷脸看窗外,眼神忽暗忽明。

周未晞不由自主地盯着他肚子瞧,端详半天,开始自言自语:“我只听说过何斯体质,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遇不到了,没想到奇迹就在我身边”

现在只要听到“何斯”这两个字,周衍就想拿刀砍点什么。偏偏周未晞不知死活的在他雷区蹦迪,一会儿何斯一会儿怀孕,听得他是忍无可忍,转头呵斥道:“你能不能闭嘴?”

周未晞吓得一激灵,两手紧紧扣在嘴巴上,秀气的眼睛轱辘转,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其实周未晞心里有很多疑惑,她知道哥哥和景逸宸是高中同学,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俩人会有一腿。

这才结婚多久,哥哥居然出轨了,对象还是她仰慕许久的偶像,心情有点复杂。

她想到了陆知燃,她和这位刚过门的“嫂子”交集并不多,掰着手指头数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印象中,应该是一个漂亮清冷话很少的男人。

据小道传来的消息,陆知燃和景逸宸是认识的,结婚晚宴当天景逸宸还以陆知燃朋友的身份参加婚礼。

所以说哥哥娶了陆知燃,而陆知燃是景逸宸的朋友,现在哥哥有了景逸宸的孩子

好诡异的三角恋,比电视剧里的情节还凌乱。

周未晞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一个字也没敢问,因为周衍的脸色太黑了,跟煤炭有一拼,她怕哪句话没说对就被她哥灭口抛尸。

翌日清晨,周衍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医院,仍旧是那副装扮,只不过换了一件更长的风衣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

十二层院长办公室,他在门口站立数秒钟,压了压帽子,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景逸宸来的很早,一直在办公室等他,听到动静,下意识抬眸看去:“周先生,早上好。”

周衍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只见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嗯。”

经过一晚上的心态调整,周衍不似昨天那般容易情绪失控,再次面对到罪魁祸首时,明显镇定许多。

景逸宸站起身,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座椅,客气道:“请坐。”

周衍走过来坐下,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洗手间的方向,语气沉重:“只有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他老觉得洗手间里藏着个人。

景逸宸说:“只有我自己。”

周衍回过头与其对视,眯起眼眸,像是在纠结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周先生放心,我已经交待过,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

说完,景逸宸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电脑,盯着屏幕瞧几眼,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他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调查了所有有关何斯体质的资料与病例,这种体质是极少数的存在,所以资料显示的结果并不全面。

沉默些许,他抬眸,对男人说:“周先生,这里没有外人,请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什么叫做没有外人,说得好像咱俩有多熟悉一样。

尽管心里默默吐槽,周衍还是照做无误,当着人的面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景逸宸观察他的眉心,又道:“请站起身。”

周衍一张俊脸又冷又酷,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抬起屁股,双眸锐利逼人:“景院长,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逸宸绕过办公桌来到男人的身侧,瞅着对方的外套,说:“外衣的扣子解开,我要看看。”

“”周衍先是怔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立刻警醒过来,“你要看什么?”

景逸宸抬起平静的双眸,语气一贯温和无情绪:“看你的腹部。”

这家伙居然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令人如此毛骨悚然的话。周衍内心感叹,现在这种情况给人看肚子与当众鞭尸有什么区别。

见他一脸警惕,恕难从命的模样。景逸宸推了推眼镜,一向温和的语气变得很严肃:“我是医生,请相信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支镇定剂。

没错,景逸宸是医生,而且是医术精湛的院长,来医院干嘛的,不就是检查身体嘛。

周衍不断自我安慰,想清楚以后慢吞吞地解开风衣的扣子。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合身的黑色体桖,打眼一看就能发现他微鼓的小肚子。

景逸宸盯着他的腹部瞧两眼,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罕见地微皱起眉头。

正常来说怀孕十二周应该不会显怀的,就算是何斯体质也不该有此现象。

“你看完了没有?”周衍忍不住出声。

心理素质再好也禁不住被人这样审视,尤其这个人是景逸宸。

“可以了。”景逸宸移开视线,习惯性地抬眼镜。

周衍如负释重,急忙把衣服扣子系好。

景逸宸转身去拿桌上的资料,低头说:“我带你先去做一次扫描,关于何斯体质,我们稍后聊。”

“行。”周衍爽快应道,一副尽快解决的姿态。

碍于周衍的身份特殊,一系列检查项目都是景逸宸帮忙完成的,就连开单子这种小事也是由他亲自跑腿。

完事以后,俩人回到办公室。

双方都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坐下来以后直奔主题。

景逸宸拿出一份备用的何斯资料递给周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他开始普及:“拥有何斯体质的男人,可以孕育生子,智商高,要比常人聪明、强壮、反应快,身体素质极好,这类人都有一种寻常的能力,我猜周先生是记忆力超群。”

这个猜测来自初中时期景逸宸对周衍的印象,他记得周衍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每天上课睡觉还能考前几名,羡煞了许多通宵苦读的同学。

周衍翻看资料,对自己特殊的体质也起了种种疑惑和好奇心:“世界是讲究平衡的,有好的一面,肯定也有不好的一面,我说的对吧?”

“周先生很聪明,”景逸宸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接着道,“何斯体质也会有不同常人的弱点,有些人特别怕凉,经常产生腹痛,而有些人会因为情绪导致头晕恶心,短暂性失力,但这种情况不多见,还有的人会在不同情景下产生幻觉等等。”

周衍眼眸发亮,听君一席话恍然大悟。

原来他类似低血糖的老毛病是跟体质有关,怪不得医生也给不出答案,迷惑了二十几年的症状,终于破案了。

何斯体质

他默念着陌生的词汇,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犹如异类。他把资料甩在桌上,沉着脸,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安排我做手术。”

景逸宸的手敷在鼠标上,慢慢移动着,目光锁定屏幕传来的b超,似是看到了什么,干净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周先生,你不能做手术。”

周衍闻言一惊,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问:“什么意思?”

景逸宸抬眸看他,流畅地回答:“你的体质不适合做人流,手术风险极高,容易一尸两命。”

“那该怎么办?”周衍难得的慌了神,脸上浮现惶恐和忐忑,紧张的挺直了背。

景逸宸侧脸看屏幕,下颌线条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声线低沉冷质:“我建议周先生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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