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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何处安生,烙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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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何处安生,烙印5

在一双双妒忌的眼中,凤兮随着老管家踉跄前行,纵然步伐狼狈,但背影却笔直,存了那么一点点自我的伪装与坚持。

她自然能猜到那些侍妾们落在她后背的目光妒意浓郁,犹如凭空增了几把烈火,仿佛要将她薄弱的身躯全数烧成灰。

然而,若是以前,她定瑟缩畏惧,兴许还要故意在她们面前示弱,然而如今,她并未与她们主动打招呼,并未回头,反而是背影挺得笔直,破天荒的想不顾一切的在外人面前拾起自己的自尊,封住自己的懦弱。

经历了最近这些事,她也看得有些开了。

她虽是惜命,但一味的委曲求全,一味的软弱,非但不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兴许还会适得其反,沦入无尽深渊。

“七夫人,进去吧。”这时,方到门前,老管家便推开面前的屋门,朝凤兮道了一句。

凤兮回过神来,目光顺着那打开的屋门朝内稍稍一瞥,最后按捺心神的朝老管家问:“老管家不进去吗?”

老管家道:“还是七夫人先进去吧!王爷自从昨夜回府,便不愿喝药,如今七夫人回来了,老奴此际便想去端碗药来,让七夫人劝着王爷喝下去。”

凤兮眸色微怔,心底不由自嘲叹息。

小端王自己不喝药,难道她稍稍一劝,他便能喝进去了?

这老管家,倒是高看她凤兮了。

昨夜她拼尽全力救小端王,甚至胆小如鼠的她,竟连命都豁出去了,不料小端王却随着王府之人毅然离去。纵然他后来差人四处寻她,兴许也不过是良心不安,又或是对她重新生出了几丝怜悯,是以想让人找到她的尸首埋葬罢了。

如此一来,小端王对她,无疑是未有太大的在意。她此番又如何劝得动他喝药?

再者,昨日小端王在马车上,便对她动了杀意,虽然仅是那么不深不浅的说说,但她却感觉得到小端王是想让她有来无回的。

是以,时至今日,没准她此番这一入得他的屋子,见了他,他还会面露失望,失望她为何命这般硬,竟然还没死成。

心底苦涩蔓延,但被凤兮及时忍住了。

“老管家,凤兮人微言轻,王爷怕是不会听我的。只是,若是王爷当真不喝药,凤兮甘愿相劝。”她低低的说着,嗓音一落,便只身入屋。

片刻,身后的门被关上,随即是老管家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想必当真是去端药了。

凤兮驻足,在原地静立,目光朝不远处的床榻凝了半晌,终究是没迈开步子。

屋内气氛寂寂,静怡幽密。墙角焚香缕缕,青烟袅袅,虽怡人心脾,但凤兮苍白面上那一抹抹紧然之色却是不曾松懈。

突然间,她不想走近床榻见到小端王,更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小端王。

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得太多,殚精竭虑的感觉也在心上敲击了数回,如今经历了太多胆颤惊心之事,再回首时,却觉物事沧桑,一切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了。

就如,她此番不想见小端王,想逃避,就如,她心底深处对小端王,竟是破天荒的生了失望感,生了低低的怨恨。

她恨他昨晚的遗弃,恨他昨晚的冷漠,恨他对她动了杀心。她更恨即便她连性命都可为他抛,却依旧得不到他只言片语的关切与怜惜。

不公平,不公平的。

“凤兮,过来。”正跑神,一道嘶哑苍然的嗓音响起。

凤兮回神,不由皱了眉。

这嗓音太过嘶哑低沉,犹如大难过后的平寂,给人一种沧桑凄凄之感。

她兀自垂眸,苍白的面上慢腾腾的滑出了一抹冷笑。

一身骄傲的小端王,一向时而高雅,时而冷冽的小端王,竟也有这般沧桑凄然之际?

凤兮原地不动,神色忽明忽暗,这时,床榻上的小端王又唤了声:“凤兮。”

凤兮这才稍稍敛神,缓步踉跄的朝不远处的床榻行去。

待站定在小端王的床榻前,她却是怔了眸光。

只见小端王那张常日里温润风华的面容苍白如纸,浑身背纱布缠得密麻。他唇瓣干裂发白,眸光疲惫无神,像极了病入膏肓的濒临之人。

然而,这般模样的他,待见了她后,苍白的面上却是略微艰难的溢出了一抹笑,他干裂的薄唇一启,再度道出了嘶哑低沉的嗓音:“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似在感慨,又似在欣慰,凤兮没太多心思琢磨他话语中蕴藏的情绪,只是淡缓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可有受伤?”他又问。

凤兮淡声回应:“受了点小伤,不过昨夜夜公主救得我后,便给我处理了伤口,如今伤势已然无碍。”

“夜公子?”他怔了一下,苍白的面容骤然间滑过一道复杂。

凤兮淡眼观他,将他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随即不动声色且刻板恭敬的道:“是。昨夜是夜公子路过那片树林,顺带救了我。”

大抵是凤兮的态度着实冷漠疏离,小端王发觉不对,目光也逐渐深了几分。

他细细将凤兮打量一遍,随即伸手朝她招道:“你过来。”

凤兮扫了一眼他那只朝她举着的手,随即默默垂眸,恭敬道:“凤兮站在这里便可。王爷有什么问话,凤兮自当详细作答。”

“我让你过来!”他嗓音一沉。

凤兮眉头一皱,千疮之心顿时涌出了几分坚硬。

“王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凤兮站在这里能听到。”她依旧不动,语气坚持,却也忘了最初的瑟缩与顺从,反而是不顾一切的增了几丝大胆与无畏。

都是从阎罗殿外走了好几圈的人了,如今连绝望与死亡的滋味都已尝过,又何惧惹恼这小端王!

小端王脸色不愉,朝她递来的手并未收回,无声僵持。

屋中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仿佛连细针落地的声音都会显得清晰突兀。

凤兮也破天荒的未示弱,整个人恭敬刻板的立在原地,心底空荡,只想破罐子破摔,无惧无畏。

正巧这时,老管家端着药碗推门进来。

待见凤兮与小端王脸色皆不愉,他怔了一怔,垂眸盯了一番手中药碗中的药汁,正要委婉出声劝凤兮让小端王喝药,不料小端王道:“老管家,将药端出去!”

老管家脸色一白,顿时担忧的朝小端王望来:“王爷,这是御医开的药,因您怕苦,御医还专门在里面放了甘草,还望王爷……”

“说了不喝便是不喝,老管家要违背本王之令?”小端王突然火了,嘶哑的嗓音一提,顿时威仪十足。

凤兮也不由被他突然挑高的嗓音惊了一跳,但迅速敛住了神色。她朝小端王望着,见他年少苍白的面容因愤怒而布了一层微红,她心底一动,终究是忍不住再度皱眉。

不得不说,这小端王也是少年老成,常日里本是言笑晏晏,暖意逼人的少年,但却有夜流暄的深沉与精明。

只不过,夜流暄则是从未在她面前无理取闹,又或是因为一碗药便大呼小叫,只要夜流暄不愉,伤人杀人那是常有之事,犹如修罗魔鬼,杀伐深重。

而这小端王,虽说精明得道,然而却终究是不如夜流暄那般沉得住气,不如夜流暄那般虽是少年之身,却是杀伐老练的心。

至少,这小端王会因为一碗药生气,会怕药苦,偶尔,他竟也会如现在这般,大呼小叫,无理取闹。

见老管家紧蹙眉头,一双无奈的目光朝她望来,凤兮这才回神,瞥了一眼老管家,随即朝小端王淡道:“我以前生病,连药都没得喝。纵是好不容易讨了一碗药来,却被我姐姐故意放了黄连。可我最终还是喝下去了,虽是苦得难以下咽,可我还是喝完了。”

小端王抬眸朝她望来,“你还有姐姐?”

一语直入凤兮心窝,刺得她全身发疼。

‘姐姐’,多久不曾唤过的字眼,多久不敢去触及的过去。

姚府中的一切,犹如噩梦,她不敢去回想,更不愿去回想。

她垂眸下来,不想多说,只是继续道:“王爷,老管家是在担忧你,还望王爷体恤旁人,将药喝了。”

她并未有心劝小端王喝药,也未有心思关心小端王的伤势,她只是想帮老管家说几句话而已。然而,大抵是因心底生出几抹无畏与淡漠,是以这脱口的嗓音,也没存太大的关切与温顺,反而还染了几丝连她自己都诧异的不屑。

这话一出,小端王更是冷冽低道:“你这是在说本王的不是?”

他这话微微有些咬牙切齿,连‘本王’二字都硬生生的道了出来。那低沉嘶哑的调子蕴满了威胁之意,令人头皮发麻。

凤兮没料到会惹他这般生气。

不得不说,自打昨夜,这小端王便开始不正常了,昨夜,他也对她凶过多次,甚至连该有的和善伪装都全数卸下,换作一副极其真实的暴虐面孔。

而如今,她不巧又触到了他的逆鳞。

她垂眸下来,只道:“凤兮不敢。”

“你不敢?你如今倒是性子大涨!不仅敢与我顶嘴,还敢甩脸色给本王看!本王差人寻你那般久,你一回来,本王温言与你说话,你竟是还给本王甩脸色,还埋怨起本王来了,你这胆子,莫不是太大了?”

说着,冷哼一声,又冷冽道:“你们这些女人,皆是明里一套,暗地里则是杏枝出墙,巴不得攀龙附凤,为达目的,不惜献身献情,恩义皆无,甚至还要联合着奸夫给本王痛下杀手,你们女人之心,何其阴狠?”

凤兮眸光一颤,老管家也吓得浑身发抖。

老管家忙上前,急道:“王爷息怒,息怒,如今在您面前的是七夫人!七夫人未有对您不好,七夫人昨夜还救过王爷!”

老管家这话急促慌张,无疑是想在凤兮面前掩饰住什么。

凤兮也有几分猜测,凭借小端王这番话,怀疑他此际情绪大变,应是与他那心上人凤栖有关。

难道,那位名为‘凤栖’的女子,当真弃了小端王,甚至还联合奸夫想致小端王于死地?

一切的一切,皆如朦胧雾气般氤氲在心头。

凤兮正暗自思量,不料小端王伸手朝老管家猛推:“端着药滚出去!”

老管家一个不稳,手中的药碗顿时摔地,碎声四溢,药汁飞溅。

凤兮身上披着的夜流暄那件白袍子也被药汁溅到,她仅是垂眸瞅了一眼,神色抑制不住的稍稍一变,随即按捺神色,静静的朝暴怒中的小端王望去,只道:“凤兮不知王爷心底究竟藏着什么事,才致使情绪大变,但凤兮只想说,旁人无辜,王爷纵然有怒,也不可随意对无辜之人发!”

“七夫人,莫要再说,莫要再说了。”老管家吓得脸色苍白,忙朝凤兮急声相劝。

凤兮静立在原地不动,朝老管家望了一眼,最后终究是跪了下来,只道:“凤兮以下犯上,望王爷降罪吧!”

头一次,她硬了心要在旁人面前敛住瑟缩性子,无畏的自行请罚,然而,纵然面上未表露惧怕之意,然而心底,却是在开始颤抖。

她知晓的,不想活得窝囊,不想活得没尊严,然而这代价,定是不小。

如今,她也是想破天荒的护住自己的自尊,挺直身板的掩饰住自己的狼狈,一旦小端王此际处死她,她兴许还会感激他,感激他了解了她的命,感谢她让她终于可以与这世间做个了断。

她惜命,可是命不由她。

她只恨,人情冷暖,世之不公。

“滚出去跪着!”小端王终究是怒火中烧,一语怒道。

凤兮神色平平,站直身来,也不知心底究竟是因捡回一条命而欣慰,还是未能与这世间了断而失望。

她浑浑噩噩的转身,踏步时身形依旧抑制不住的踉跄,但她却将腰板挺得笔直。

老管家是随她一道出门的。凤兮未理会老管家,仅是出得大门后便跪在了屋门不远处。

老管家在凤兮身边徘徊数次,忍不住叹息一声,只道:“王爷近日心情不好,七夫人不该在这当口惹恼王爷的。加之那人又联合宫中那位欲图致王爷于死地,王爷心情大损,如今身体伤势严重,情绪难免坏了点。”

凤兮不知老管家口中的‘那人’是谁,也不知他口中的‘宫中那位’是谁,她仅是低低的垂着眸,微微泛白的脑海中突然滑出一道凄凄与哀然,只道:“王爷心情不好,便可以随意降罪旁人吗?”

老管家稍稍一怔,叹息一声:“他是王爷,纵是随意降罪我们,我们也得忍着。”

说着,老管家略微怜悯的将凤兮打量了好几眼,意味深长的道:“七夫人,这些日子你入得王府,王爷待你倒是甚为特别,只要七夫人好好服侍王爷,日后成为王府侧妃都是极有可能的。说来,这王府看似平静,实则水深得很,七夫人要想在这王府占有一席之地,必得将王爷服侍好,讨得王爷的欢!是以,无论王爷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七夫人都得应承,都得顺从,都不得反抗顶撞,惟独这般,七夫人才可在这王府安生,才可平步青云。”

凤兮苦涩一笑,兀自沉默。

老管家这话,兴许以前的她会听,但如今,她已然不是以前的姚七月,也不是那瑟缩胆怯的凤兮了,她已是多次从鬼门关走过的过来人了,是以,她深有体会:一味的顺从、应承,甚至不反抗不顶撞,绝对会死得更快!

“多谢老管家提醒,凤兮记得了。”虽心底对老管家这话并未放于心上,但嘴上却恭敬有礼的回道。

老管家略微释然的点点头,安慰道:“七夫人放心,王爷是心疼七夫人的,待王爷气消了,自然就让七夫人起来了。”

凤兮淡漠点头,“老管家去忙你的吧,凤兮自个儿跪在这里等王爷消气。”

老管家点点头,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彼时,门外那些侍妾也踪影全无,周围毫无一人,惟独凤兮孤零零的跪在门外,单薄瘦削的身影格外的突兀凄凄。

昨夜她摔的次数极多,膝盖也有伤,如今再在这里罚跪,膝盖也发着疼,虽然有些剧烈,但却能咬牙忍受。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待日近黄昏,凤兮额头已是布了层冷汗,身子也僵硬不堪,连气息都有些急喘。

突然间,她开始后悔了,后悔与小端王较劲,最后苦了自己。

不得不说,在小端王面前较劲,犹如以卵击石,无疑是自讨苦吃。

她默默的跪着,待体力完全不支时,不远处小端王主屋的那道雕花木门终于被打开了。

她略微吃力的循声一望,便见随意披了件外袍的小端王出现在门边,并伸手搭靠在门框上,仿佛整个人摇摇欲坠似的。

他脸色极其苍白,但俊美年少的面上却依旧挂了几分未消的怒气,他那双黑沉沉的目光甫一扫见凤兮了,便眸色一动,干裂的薄唇一启,只略微强势的问:“你可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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