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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渡鸦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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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

  法娜显得有些迟疑,但在塞菲意料之中,卡特会替他打断女孩的犹豫。

  “我们现在就回斯卡雷特。能保证这一点,就是那些……人,他们最后的价值。而你,或者说我们,无法做到更多。”

  那副想要刁难却担心自己把握不好力度,欲言又止的模样令塞菲觉得非常有趣。这也是他在知道对方参与了这一事件后,却没有任其死去的原因之一。

  在有限的记忆中,卡特并没有追求过法娜,甚至平日里也没有做过必要外的交流。他只是一边反对法娜的做法,却无法贯彻这一点——于此相对,塞菲认为他对自己的厌恶也有些莫名其妙。

  作为伯爵之子,他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人憎狗嫌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论如何这个人确实救过自己与法娜。塞菲对审判他人没有道德洁癖,但即便对方毫无自知又或是无意而为,恩将仇报实属触及他的底线。

  不过,他哄人的样子实在像极了某个记忆中不可名状的人物。他话音才落,不只法娜蹙起了眉尖,就连格雷尔也低头拿出了写字板。

  “卡特,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蔑视。”

  不怪法娜失去了重点,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记不得守火人中各个具体的姓名,但世间还是将他们当作应该荣耀加身的英雄来对待。塞菲眯了眯眼,心下却不认为无人所知的能被称为英雄,同样也不认为英雄就应该岌岌无名。

  只是不论大书库的传承者,四处游历的教会医师,又或者文明边境的守火人,米娜谢尔的文明秩序,靠的终究是这些连姓名都不被知晓的人。

  “我知道——火种不熄,长歌无尽……”卡特轻笑一声,“如果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就我所知,那里面尽是些前途无望的怪人,甚至还有一个死刑犯……他不过以此换得苟活而已。”

  死刑犯?这个词令塞菲颇感兴趣,这也许与他后世所了解的某个人物有所关联。而现在还处于他记忆里的,“必然”与事件有所关联。

  但塞菲也不急着问,因为很快他就有机会去验证这点了。而眼见格雷尔就要起草一篇据理力争的小论文,塞菲不得不介入其中。

  他只是需要卡特陈述事实,而不是挑起争执。

  “法娜,除去卡特那些粗暴无礼的废话……”塞菲无视一旁那锋锐刺人的视线,重复重点,“我们确实没有支援的能力。”

  “且不说这点……光是途中要经过火种影响薄弱的区域,就足够对我们造成无法承担的消耗。”

  法娜轻吐一口气,正要抬手按按帽子,又因为牵动伤口不禁轻嘶一声。

  “我明白,只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她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该怎么做,这并非是凭借勇气或者信念就能够跨越的问题——在她这么想时,却见面前的塞菲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下定论。

  “并不是没有可以做的事。”

  卡特当即脸色一冷——虽然乍一眼看去并无变化:“你可别为了你们阿尔特留斯家的匹夫之勇把我们拖下水。”

  与之相对,法娜则探手扶住剑柄。

  “如果是塞菲的决定。”

  对法娜而言,与塞菲虽然已经有一年生疏,但有些事从一开始便已经有所决定,自然也不会轻易动摇。

  “谢谢。”塞菲轻咳两声,置卡特的反应于不顾,“不过我只是想说,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骑士团驻地寻求帮助而已。”

  法娜一愣,随即眼神黯淡,卡特则轻哼一声。

  “先不说风险,在时间上就不可能来得及——之前的信使看来也没起什么作用。”

  “那如果使用渡鸦之翼呢?”

  两人的反应姑且在意料之中,而塞菲只是要通过他们的分歧引出使用这圣物的理由而已。但话一出口,一时竟无人回应。

  倒是格雷尔迅速掀过一页,抬笔询问。

  “先贤遗物?”

  “就为了通风报信?”接过话的是卡特,“你该不会不学无术到连它的价值与使用限制都不了解吧?”

  渡鸦之翼作为王室授予的圣物,虽然说不上人尽皆知,但也算不上什么秘闻。而就卡特所知,那可不是为了逃跑与求救而诞生的道具。

  它的名字取自化身白鸦之柱的圣贤事迹,在有足够能力的人手中,甚至可以在红渊之中开辟一条类似白鸟之径的道路并维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而如果在红渊深处将其引发,则可以短时间内驱散红渊的瘴气,生成能够增幅常人能力的结界。

  作为坠星之战时期的遗物,这并不是一件消耗性道具。但是驱动它所需要的白鸦灵素,不论是注入还是储存,都需要特定的人员与相当长的时间。也许塞菲仅仅只能使用它来代步,但就算这样,也拥有作为保命道具的价值。

  以阿尔特留斯家的“现状”,卡特不认为这件遗物到了如此廉价的地步。当然,他也就嘴上嘲讽。如果塞菲执意如此,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失去它的庇护之后,塞菲在其他情况中就更为受限……

  当然,置一位贵族子弟于险境意义不大,重点在于可以借此牵制那位伯爵。

  而另一边,法娜皱了皱眉。

  “塞菲,我想……”

  “不,你不想。”塞菲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女孩想说什么,她肯定不是勤俭持家要劝自己不要浪费,反而是要跟着去看看有没帮忙的机会吧。于是他打断法娜的话头,一边说着又倒退几步,来到格雷尔身边,拍了拍白发青年的肩膀,“我是说,这不会有任何危险。”

  对吧,格雷尔——塞菲露出和善的笑容。

  格雷尔一愣,以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见他回应,塞菲又做了补充。

  “而且,就我的使用方法,怕是无法带动第二个人……”

  这句话贴合在场众人对于塞菲的印象。如果说他的剑术在普通人中还算佼佼,灵刻则甚至还不入黑位。圣物的价值,在于即便只是没有灵刻的人也可以将其激发,但要发挥潜在能力,完整的灵刻与特定灵素便都不可或缺。

  实际上要真正发挥这件圣物的效果,则至少需要白位的水平。

  见法娜不再说话,塞菲伸手探向胸口——与记忆无差,渡鸦之翼其实是一枚甚至能以怪异形容状貌的戒指。他将其取出,稍作端详。

  那不像是一件完整的工艺品,黑色的未知材质略带粗糙,并不规则,更像被勉强打磨的碎片,形似一只蜷缩的羽毛。

  “法娜,你到斯卡雷特之后,首先把这件事转告给父亲……”塞菲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挣下戒指,穿入食指。

  现在的他虽然才生出第一条回路,根源的特性尚且未知,但想来让自己飞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塞菲的脑中不禁想起刚刚卡特说的话——通风报信?对自己而言,这讽刺甚至都无关痛痒。按照原来的剧本,自己是如何使用这件以昭示希望而命名的道具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与私念夺去他人的希望而已。

  塞菲微微自嘲,抬头却发现面前法娜露出颇为诧异的神情。

  “刚刚你是说……伯爵大人?”

  “当然,我还能说谁……”话音未落,塞菲才想起自己之前与父亲的关系,大概往前三四个年头他都没有把那个称呼叫出口了——这么一愣,却是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激发了手上的圣物。

  在法娜与另外两人眼中,那戒指在塞菲扯下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稳固的形态,像一只苏醒的生物一般蠕动膨胀。

  当塞菲有些手足失措地将其举过头顶时,直径已经有半人身长。它继而螺旋着舒展开来,露出内侧——或者说羽翼外侧白色的一面,便有如真正的飞鸟,只是轻轻拍打,便带着塞菲腾空而起。

  在风浪拂过周遭的一眨眼间,就只剩伯爵之子遥遥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便连影子都不见了。

  “从下方捕捉不到踪迹……羽翼的内侧部分在生效?”卡特挑起眉梢,“要我说圣物的异常程度和渊民根本也没两样……”

  “卡特?”听到同伴低声念叨,法娜侧过身看向对方。

  而卡特摇头将这话题带过,看了看法娜之后又转向格雷尔。

  “格雷尔,”他那脸上倒也说不上歉意,“刚才可不要怨我。”

  白发青年一愣,还以为说的是方才让他走在前面的事,一时间对卡特有所改观,毕竟那无可厚非……

  但还不等他挥笔疾书,卡特接着又是一句——

  “毕竟事出突然,如果我控制了强度怕也是阻止不了你。”

  格雷尔又是一愣。

  且不论精度,卡特在灵素的驱动上确实颇有天赋,第一次实操灵装便能在灵噬的影响下进行指向性操控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但考虑到自身传承对其他灵素所具有的斥性……伤到自己?格雷尔确信自己刚才保持着清醒的意志。念及于此,脑中便又涌现方才塞菲所驱动的灵素与剑技……

  见格雷尔没回话,卡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是这样的……”

  等到法娜与格雷尔两人口笔并用解释完整个经过,这位面色冷峻的青年终于歪下头,松动了神色。

  半晌,便又强调一次。

  “格雷尔,你走前面。”

  ……

  「法娜是个好女孩。」

  夜色之中,已经脱离了法娜等人的视野,塞菲脑海中冷不丁响起岚女士幽幽的一句话。

  “我不反对……但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塞菲做着回应,一边感受手中传来的触感。他的右手被一团黑色的能量包裹,就像置于温暖的绒毛,并不需要用力抓紧,那对手背上展开的双翼仿佛生来有之。

  「你要知道,女性十分在意自己的体重。」

  渡鸦之翼的速度极快,但是正前方的灵素构成了一道过滤墙,风的强度已经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这不妨碍塞菲看着自己晃荡的左臂多吃了几口冷风,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法娜不胖啊?结实一些的女孩在斯卡雷特比较受欢迎。”

  「两码事。不过你需要这么绕弯子吗,难道你直接说要去驻地会被怀疑?」

  “如果我也活在书里就不需要顾虑这么多……藏在他人意愿里的谎言才不容易被发现,不是吗?”

  「活在书里?可真是彼此彼此——你就那么放心那位嘴里带刺的贵族少爷?」

  “我已经交代过格雷尔了……”塞菲颇有些心不在焉,就算是他也不愿意在天上频繁张嘴回答对方。

  「我说过,你不开口也行。」不用忍受冷风拂面的岚女士摆出一副好心肠模样,「那位格雷尔倒有些实力,但说得上万无一失?除非他还有隐藏……喂,真的?那你这作弊走捷径的岂不觉得颜面无光?」

  “我既没作弊也没走捷径。”塞菲翻了个白眼,心中没有一丝羞愧,“他血脉传承的根源能让他更善于控制自己的身体……”

  换句话说,在之前的对峙中,格雷尔实际发挥的能力也许不过原本的十之一二,甚至都没有体现出多少特质。

  「我不得不认为你做了过度评价。」

  “可以理解,但事实如此,那毕竟是少有……少有的针对人类而诞生的柱之传承。”塞菲不介意岚女士提前读取了自己还未整理出口的思考,“不说实力,纳撒尼尔可能在做出想法的瞬间就被制服。”

  「他能做到像我们这样沟通?这也解释了你什么时候做的交代?」

  “还不到言语清晰的地步……但足够了。”

  塞菲说着,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仍然不认为格雷尔与卡特对比之下后者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暴君”的血脉,第一顺位的传承,为统御他人而诞生的能力与技术……如果卡特愿意出手一试,塞菲倒是很乐意见证一下所谓“北国无军”这一传闻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

  基于他的了解来判断的话,要彻底压制全力施为的格雷尔,多少也需要达到二境的剑术大师才说得过去。

  在这样生而有之的人面前,塞菲实在不愿认为,自己这还不确定是否亏本的契约算不算作弊。

  「亏本?那肯定是因为挥霍筹码……前事不论,你要去哪?」

  岚女士似乎才察觉到塞菲的想法,看来她在思考上的读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具有侵略性。

  “如果要确保成功,精打细算可是蠢做法。至于要去哪……还用说?”

  塞菲讪笑一声,目带戏谑,侧目向身后。

  在黑夜星辰天空的边界,隐隐可见象征秩序的光柱自天垂下的末端。然后他收回目光,与那道柔和的光背道而驰。夜风撩起他前额的黑发,暗红瞳孔中一览无余地倒映着黑暗的森林,再向前延伸,是晃动的火光、烟柱,与扭曲了前两者的瘴气。

  “哈梅尔……”

  他不得不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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