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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出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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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怀生只能想到江社雁借给他的披风, 但江社雁那般性子的人,必然不会熏香,蔺怀生也实在闻不出披风上有什么味道。闻人樾的嗅觉有这么灵敏?亦或是他诈人的话术。

“觉得我在诓你?”

闻人樾仿佛知晓蔺怀生心思, 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小郡主脸色发白, 僵直地坐在位置上。气氛死寂至压抑, 烧烛的声音竟在耳边分外清晰。闻人樾替蔺怀生挽了鬓边湿发后,又不厌其烦地帮他勾起每一缕黏在后颈的发丝, 他只用手, 就恢复了先前他梳好的原样。

“生生,你的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经我手, 你的香是我亲自挑的,我知道是什么味道。”

闻人樾将手停留在蔺怀生的后颈。

“很衬你。”

说完,闻人樾便适当退开了。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里屋,从柜子里拿出蔺怀生的披风, 而后站在他身后,将披风严严实实地罩在蔺怀生身上, 并双手绕到前头系好了结。

闻人樾坐回原位,微笑道。

“用膳吧。”

桌上也有摆他的碗筷,显然他还没吃晚饭。蔺怀生盯着面前的五菜一汤, 但食不下咽。闻人樾已经动筷慢条斯理吃起来,他每样都尝了一遍, 倏然问蔺怀生。

“生生为何不吃?”

蔺怀生听明白了, 捏着筷子开始夹。

满朝皆叹端方君子的闻人樾在面对蔺怀生时有个怪癖,他不喜欢和蔺怀生一起用饭时摆公筷。侍女们摆过一次,但再也没有之后。可蔺怀生不喜, 他是金枝玉叶, 从小什么都是最好的, 哪里肯和别人做互尝口水的恶心事。王府一朝变天后,闻人樾力排众议,把蔺怀生接出来,他让小郡主永享富贵,却在这一点事上总是让蔺怀生难堪。

蔺怀生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食物塞进嘴里,他食不知味,除了反感、恐惧,还因为他满身的狼狈,他裙摆、鞋子、袖口都湿着,他现在坐着,只觉得踩着一滩池水,脚趾都凉得有些麻木,而他身上还披着披风,在一次次地举手夹菜中,披风像第二层皮,紧紧黏在他湿漉漉的袖口,再好的料子现在都让蔺怀生难受。

可蔺怀生还是只能用膳。

闻人樾这时候已经放下筷子了,他亲自下厨又亲自等待,但仿佛不饿,于是最开始的那几筷子就好像是一种仪式。他盯着蔺怀生,看蔺怀生重复地往嘴里塞,已经不像在用膳,而是用刑。而蔺怀生的脸始终低垂着,那原本闻人樾梳理好的发髻,又垂了丝缕湿发。闻人樾皱眉,想再次替人梳好。一滴雨水落进碗里,又有第二滴,是蔺怀生的眼泪。

闻人樾露出笑容,温润如竹的男人走到蔺怀生身边,拿出帕子,另只手抬起蔺怀生的下巴。蔺怀生咬紧牙关,不肯抬脸给他看,闻人樾也不强求,松开手,只把帕子递给了他。

男人一点也不慌张,在他这,蔺怀生的生气与委屈好像都是一种美丽,他饶有兴致地欣赏,见蔺怀生擦干泪、攥着他的帕子指节凸出的手,闻人樾才适时开口。

“怎么委屈起来了?”

“我没有怪你,生生若是吃饱了,何苦还要再委屈自己。没有谁值得你委屈。”

惺惺作态。

蔺怀生简直恨死了闻人樾。

蔺怀生咬紧牙,只说:“……我想去梳洗了。”

满桌子剩下没动的菜,闻人樾这个下厨的人却比食客还不爱惜。

“去吧。热水我让人烧好了,这会叫她们端上来。”

蔺怀生也有个“怪癖”,金贵的出身,在屋子里时却鲜少要人伺候,特别是沐浴。但不像蔺怀生嫌弃闻人樾,闻人樾觉得小郡主无论什么样子都很有趣。

也因为了解蔺怀生的这一习惯,闻人樾直接下楼去等。

正好侍从们抬完了水,闻人樾指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说道:“收拾掉吧。”

他不可惜,只是有些感叹,哪怕他亲自下厨,是拿得出手的美味佳肴,蔺怀生依然不喜欢。

……

蔺怀生见人都走后,又谨慎地插上闩子,才抱着干净衣裳沐浴。

脱下鞋袜,苍白的脚趾已经起了皱,和热水相触,皮肤仿佛更加皱缩。但当整条腿逐渐没入浴桶,少年的清瘦身躯短暂显现又隐藏,男扮女装的秘密难以启齿,只有这片刻的松懈和解脱。

蔺怀生身体微微蜷缩,下巴沾着一点水,氤氲不断升腾的热气让受寒的身体终于舒服了。在这极尽奢侈的大浴桶里,蔺怀生恹恹欲睡地享受着,若是这副身体健康些,他还能泡上更久。

蔺怀生吐出一声叹息。人难免贪心,在死了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之后,就开始想要更健康的身体。不知道下一次副本,能不能抽到他更满意的角色。

泡够了,蔺怀生在晕倒之前从浴桶里出来,免得他男身的秘密暴露得不偿失。

等他穿戴收拾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蔺怀生推开门,守在门外的婢女婆子就极有眼色地进来,而他往下望,闻人樾依然等在那。

而他只看了那么一眼,闻人樾却好像心有灵犀,也抬起头,蔺怀生躲了回去。

闻人樾再上来的时候,手里头拿着一碗药,蔺怀生光看那颜色,舌苔就已经开始犯苦。他正襟危坐,一副不怕的样子,然而闻人樾第一句话却和蔺怀生想的南辕北辙。

“穿得少了。”

他一本正经地指出来,把药碗递到蔺怀生手里,又去翻新的披风。男人对于这种事情有一种异常的热衷,而他对于蔺怀生的一切又是了若指掌,闻人樾就像他给蔺怀生每一次系的披风的结,让蔺怀生透不过气。

也许他唯一仁慈的地方,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在每一碗药中将蔺怀生毒死。

蔺怀生一口气将药喝完了。

直到这刻,闻人樾才终于露出不让人胆怯、而发自真心的微笑,他好像就此放过了蔺怀生,甚至愿意反过来给蔺怀生甜头。

“跑出去见江社雁了?”

蔺怀生没有反驳他自己其实是去看姐姐,和闻人樾辩口舌毫无意义。

闻人樾说:“生生,你我朝夕相对,有时候你对我的信任还不如一个几年不见的江社雁。他现在不能再应你一声‘姐夫’了,我却是你堂堂正正的夫君。”

蔺怀生不太情愿,半天憋出一句:“我们还没有成亲。”

闻人樾没有反驳他。

“你既如此信任你的姐夫,他可有关于案子的半句话透露给你?他告诉过你,他刚去见了两名当晚也住在驿馆、并且都与端阳郡主有过交谈的嫌犯吗?”

蔺怀生看向他。

闻人樾笑了。

“生生,但我可以带你去。”

闻人樾是个老练的捕手,他知道撒什么饵对于蔺怀生最有用,以此把这个在生病边缘的小郡主哄去早睡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归功于这个心眼多成筛子的男人,蔺怀生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并没有发热生病的迹象。

蔺怀生正要起身,却发现枕头旁边放着一张字条。

那上面写道:

[我知道你的秘密。]

堂而皇之的挑衅。

就好像曾有一个人在夜里伫立在蔺怀生的帐子外,他掀开帐子、放下字条后,阴恻恻地盯着蔺怀生看,成为他的第二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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