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挟尸要价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三人补充着讲述了事故原因和谈判的整个经过,包括章松一开始就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直接提出了补偿款,“……章总拍板130万,其实最初律师建议的报价才八十几万,是章总说对方有个四岁多的儿子,多出来的那些钱就当做给孩子交小学到大学的学费和补课费。

“……本来谈得好好的,管子拔了,机器撤看,我们所有人全程陪着,殡仪馆的一条龙服务还是我们出面联系的,甚至连装老衣服的费用都是章总出的。

“可是等到衣服都被换好了,就等下楼的功夫,他们家人忽然反悔了,不知道是赵司机叔伯还是谁的,扑到纸棺上面按着不让走,甚至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打了,满口嚷嚷着‘狼狈为奸’和‘毁尸灭迹’这些不着四六的话。

“……很多人拍照拍视频,章总直接找了他家做主的人谈,开到200万,谁知道对方狮子大开口,说是一口价,1000万,少一分钱,他们马上找电视台找记者,曝光。”

邹开宇说完,另一个年轻男人脸上露出极度无语的表情,“最怕的就是这种,诉求不在同一个层面,我们想尽量补偿,对方却蹬鼻子上脸,认为一切都理所应当。”

男人又说:“后来我劝章总要不然直接叫律师来谈,但章总说了一句我们特别感动,他说‘在杉北开了十一年的车,不管分公司总公司,早就是杉北的家人’。章总让我们担待着点儿,毕竟一条人命没了,对方有情绪说话难听很正常。

往下的几句话,男人压着声音,“可是宗总监你一定想象不到,对方一个亲属搁旁边听了,忽然对我们破口大骂,说我们是猫哭耗子,说屁的家人。

“还质问章总,说既然同样是家人,要不要让章总老婆孩子去死一死,换回来司机的命。还问我们三个昧着良心帮着有钱人说话怕不怕遭报应,还骂我们,说就该让我们仨每家都死上一个两个,别管是爹妈还是儿女,都死,都体会体会这种家破人亡的痛苦。宗总监,他们说的还叫人话嘛?!”

“小吴,小点声。”邹开宇提醒。

小吴虽歇了声,胸口起伏仍是气愤难平。宗念皱眉听了,没有众人预想中的义愤填膺,因为相比于对方的态度,她更在意的是:

“你们开始的时候还说,是我们的司机开车的时候看手机才导致的事故,货车本身和里面货物皆是损毁严重,造成的损失我们不追究可以,也可以让死者所在的分公司给予一定的慰问金。

宗念疑惑:“但司机本身会有保险赔付,额外再给对方130万,这个数字似乎远远超过了人道关怀的范畴,而且后来为什么又提到300万,更别说后来的1000万。

“你们说对方狮子大开口,那支持他们提出千万天价的理由和依据是什么?舅舅妥协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

三人中邹开宇年纪最长,职位也最高,宗念直接问道:“邹经理。”

话音落下之后的两三秒,邹开宇才如实相告:“宗总监,既然你问到这儿了,我也就不瞒你,章总一再退让,根本原因是我们管理上出现重大失误。

“司机所在的分公司规模不大,员工总数在六百上下,除了130多个管理层和办公室人员,其余全部基层员工部没有上过社保。”

宗念一瞬间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上过社保,可能吗?

连她都知道,不给员工交社保,这不只是违规,如此大规模的违规,已经算违反劳动法了。

这种重大违规,如果杉北是什么草创期的小作坊小团队,也许出了事稍加运作,还引不起什么风浪。但以杉北目前的规模来看,任何一个长了脑袋的都不会犯如此不入流的错误。

宗念恍然,所以,舅舅才会强调‘息事宁人’。

他一定早就料到对方家属一定会大闹,因为司机身亡,走正规途径一分钱拿不到,所以舅舅一开始提出的130万,说难听点儿就是‘买命钱’,后来私下协商到300万,是顺道加上了‘封口费’,再后来对方以此为要挟,是咬紧了杉北理亏,才敢把金额一下子拔高到千万……

杉北旗下不止一家分公司,国内还有几间大型加工厂。不交社保是特例还是普遍现象?舅舅章松是出了事儿才知道,还是在就约定俗成的睁一眼闭一眼?

下意识掏出手机,滑开列表,想要打给林沅。

手指悬在屏幕上,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打不通的。

“邹经理,死者家属在几楼?我先去看一眼。”手机收起来,她想看看情况再说。

门诊楼。

ICU在10层,外面天还蒙蒙黑,电梯门一开,满目耀眼的白,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与命运搏斗。

仪器声,脚步声,对谈声,紧凑而沉重。

宗念心跳如鼓,因为眼前忽然浮现一个多月前的场景——偌大的灵堂,黑压压的陌生面孔,缓慢到窒息的哀乐,一丛一丛的鲜花次围绕着一口水晶棺,里面静静躺着的是她爸,脸和身体都蒙着,因为车祸惨重,据说当初把人和残车分离都废了好些功夫……

“宗总监,直走,左转再走到头,他们应该都在那边。”

“嗯。”

临近转角,小吴有些迟疑,他领教过对方的做派。而宗念此时一身米色亚麻西装,平底鞋,较之干练,更多的是纤弱无害。

“宗总监,等会儿尽量别跟他们交流,说不通的……反正,反正你待会儿就站后面儿看,尽量别上前。”

说话间,宗念脚步未停,只是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顿——本该一通到底的长走廊,灰蓝色地面被杂物截断,零星的黄白纸钱,地中间一个灰褐色的物体,是香炉的形状,里面插满香。

再往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衣着雷同,皆是身披麻衣,头戴孝帽。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