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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爱情是婚姻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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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凭宁心中一阵莫可名状的烦躁。他半撑着自己的身子,艰难地说了句:“你干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手中的力度却没有半点儿减弱。一片黑暗中,他仿佛可以觉察到她的一双眼睛,冷冷地、了然地、嘲弄地注视着他。这注视让他在混沌中也无处可躲,偏又不能去开灯,唯恐灯亮后看到近在咫尺的是张陌生的脸孔。他慌张,找不到出口,他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气恼。

“你要闹是吧,好,随你!”谢凭宁在这阵胸闷气短的感觉中迅速起身,摸黑从衣柜里抽出条毯子,然后径直投奔客厅的沙发。

旬旬一阵失望。她的失望不是因为独守空床,而是因为他的回避。她宁可谢凭宁理直气壮地和她大闹一场,骂她无理取闹,骂她小心眼,然后在争吵中给她一个理由,哪怕拙劣的也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究竟是“哪样”?他不肯说,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释的,假如嘴里无法说清楚,那一定是心里也没弄清楚。

她微微睁开眼睛,隔着一扇虚掩的房门,隐约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起初还有只字片语可以遥遥飘过来,很快,随着阳台的门一开一合,最后一点儿耳语也听不见了―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电话。

旬旬想起曾毓发给她的“丈夫出轨的二十种举动”,她看完了,除了“会一反常态地送妻子礼物”这点之外,其余的无不吻合。这么说起来,谢凭宁还算是个直率的人。旬旬坐了起来,脚落地的那一刹,她发现自己连那点儿失望都不剩了,心里反而有了种尘埃落定的豁然开朗。

她想过好好过日子,并且在能够谅解他的范围内尽力了。

谢凭宁讲完了电话,进浴室洗漱。旬旬并没有看到他的手机,他把它也带进了浴室里边,虽然她从来就不是个会随时查阅丈夫手机信息的妻子。家里的老猫看到女主人,激动地绕在她脚边讨食,旬旬找出猫粮喂它。在这个过程中,谢凭宁换了衣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昨夜分床的两人在清晨光线充足的客厅里遇见,有种难言的尴尬。旬旬蹲着低头去抚弄那只猫,忽然问了句,“周末还要去上班?不吃了早餐再走?”

“嗯。”谢凭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月底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很多事要提前准备……我走了。”

他轻轻带上门,砰的一声,屋子里只剩下旬旬和那只临近暮年的猫。家里空荡荡的。这不是她足以终老的城堡,而是一座坟墓。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和他没有多少爱,用不上埋葬什么,然而,如今她才知道,婚姻外的爱情却是婚姻的坟墓。

她又把家里的床单换下来重新洗了一遍,不是为某个爱干净的男人,而是为自己的习惯。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又是一阵电话铃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老猫。

“你有空吧,要不要今天陪我去看场话剧?”池澄的声音兴致勃勃。

“话剧?我不太懂这个。”旬旬道。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演的都是最世俗的东西。奸夫淫妇,偷鸡摸狗,这你总看得懂吧?这话剧就叫《金风玉露一相逢》。我特意给你安排了好位置,小剧场演出,近距离真人表演,特有震撼的感觉,错过你别后悔!”

旬旬捏紧了电话,临近中午,太阳益发炽烈,烤得她的手心濡湿,还好有风经过,将晾晒好的床单吹打在她脸上,半干半湿的味道,还伴有尘埃的气息。

“我只在乎主角是谁。”

“你看,你这样就很好,我们两人之间就不必装糊涂了。要赶上演出的话就得马上,我在酒店等你。你知道我住的地方,516房,别走错了。”

旬旬缓缓坐在阳台的小藤椅上,任垂下来的床单继续一下下地靠近,又撤离,像一只手,在反复地推搡着她。

真的!

假的?

去!

不去!

艳丽姐说:男人年轻时有花花肠子也是正常,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就过去了,最重要是钱,抓住了钱,你就什么都不怕。

曾毓说:凭什么让他为所欲为,就算离婚,也要拿回你应得的东西。

连律师说:如果希望法院因对方的过错在家庭财产分割上给予你一定程度倾斜的话,那你必须掌握更多的证据。

池澄说:你不会一无所有,我会帮你。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猫说:喵呜,喵呜,喵呜。

……

旬旬拨通谢凭宁手机,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谢凭宁说:“不了,你自己先吃吧,单位事情太多……同事催我去开会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吧。”

“好。”

她挂了,下一通电话则是打往他单位科室的固定电话。许久才有人接起。

“喂,请问谢科长在吗?”

“今天是周末,谢科长不上班,有什么事请周一再打来。”

旬旬一直都知道邵佳荃和池澄下榻的酒店,只不过从来没有想过会去到他们的房间……哦,应该说是他的。差点儿忘了,“细心周到”的谢凭宁给这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安排了两间客房。516属于池澄,而一墙之隔的518则属于邵佳荃,或许,今天还属于谢凭宁。

池澄打开门看见旬旬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这哪里像一个打算将未婚妻捉奸在床的男人。旬旬想,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懈怠,做戏也不肯做足全套。

他飞快地将她迎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远比旬旬想象中要整洁,私人物品归纳得很好,只有几件换下来的衣服随意搭在椅子上,封闭的空间里被淡淡的须后水气味填充,仔细吸口气,还有酒精的味道。

旬旬的目光落在吧台上,那里有开启过的大半瓶黑方,倒出来的部分则被他握在手里。

“你现在喝酒?”旬旬皱了皱眉。

池澄给他的杯里又添了冰块,转头朝她笑道:“酒能壮胆。”

旬旬哪里会把他的胡说八道当真,他那一身的胆大包天,还需要酒来助威?“酒只会误事!”她正色道。

他没有反驳,只招呼她坐,他自己则椅背朝前地跨坐在那张单人椅上。

旬旬紧紧抓着自己的包,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说是让她“随便坐”,可他也不想想她能往哪儿坐,唯一的一张单人椅已让他毫不客气地占据,莫非让她坐床?这是万万不可能的。旬旬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角落里的躺椅,拿开他搁在上面的几件衣服,小心翼翼坐在边缘的一角。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的不适和异样感从何而来。房间里厚重的深紫色窗帘低垂紧闭,灯光并未全开,整个空间显得隐秘而昏暗,更将正中那一张大床凸显得无比暧昧。这就是她下意识排斥酒店这个地点的原因。抛开所有的偏见,它本身仍能给人一种强烈的暗示,想到谢凭宁和邵佳荃或许就在一墙之隔,这种异样感更加浓烈。

旬旬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抓住窗帘的一角就往两边用力拉开。阳光如剑般刚劈开一道明晃晃的缝隙,顷刻又被人驱逐。池澄站在她身后,用相反的力道合上了窗帘。

“不能打开。”他合拢窗帘后,撩起一角,示意旬旬往外看,原来那外面是个可步出的阳台,两个相邻房间的阳台之间只有一道玻璃栏杆相隔,有心人很轻易就能探过栏杆,窥见另一端的情景。

“你以为是我故意要把它遮得严严实实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池澄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一句看似坦坦荡荡的话道破旬旬的心思,但旬旬尴尬之余,却未能从那种不可言说的不安中释放出来。因为就在这时,他的声音正好是从她头顶上方一些的位置传来。她面朝阳台而立,而他也同样如此,两人站得很近,他几乎贴着她的背,手臂也挨着她的手臂,搁在视线上方的窗帘上。只要旬旬一个转身或者后退,就好似投向他张开的怀抱。

旬旬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未见他撤离,眼前的帘幕像深紫色的海水在她面前蔓延开来。她顾不上姿态,索性矮身从他抬起的胳膊下钻了出去,这才脱离了他呼吸可及的范围。她端坐回躺椅一角,指着另一张椅子对池澄说:“要么我现在就走,要么你坐回去好好说话。”

池澄耸耸肩,继续跨坐回他的单人椅上,只不过将椅腿朝她的位置挪了挪,笑道:“你这么拘谨,弄得我反倒有些不知怎么做才好。”

“他们就在隔壁?”旬旬直奔来意。

“不,还没回来呢。”池澄赶在她发问之前补充道,“谢凭宁半个小时前到的。我担心你在路上耽搁了,错过了‘关键情节’,就给佳荃打了个电话,麻烦她到西城区的一家蛋糕店给我买个栗子蛋糕。栗子蛋糕是那家店的招牌,买的人很多,每天过了中午十二点就没有了。谢凭宁跟她一块去的。你知道的,她不是个坏人,最近为了谢凭宁的事,她反倒对我百依百顺,就算是对一个戴绿帽子男人的一点儿补偿吧―话又说回来,那蛋糕我是真的很喜欢,待会儿你可以尝尝,如果到时你还有胃口的话。”

旬旬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个见鬼的栗子蛋糕,好不容易说出句话,却发现自己口中异常干涩。

“他们经常……经常这样吗?”

“那也要看我是不是经常外出不归。”池澄牵起唇角干笑两声,“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好打发。”

“那你今天是去了哪里?”

“去见我在本地的亲戚。”

“你在这儿还有亲戚?”

“有,不过都是王八蛋。我妈有个在这土生土长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舅舅。佳荃也知道这个人,我告诉她,我要把表舅过去欠我们家的债讨回来,估计会回得很晚,她对这个没兴趣。”

“表舅舅,说得像真的一样。”旬旬讥诮地重复道。她听说说谎要注重细节,从这点上来看,池澄是个中高手。“你又凭什么知道谢凭宁今天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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