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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捉奸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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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佳荃骂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池澄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靠着书桌的边缘,静待她的下一步反应。

“我知道你是要气我,可你把凭宁的老婆牵扯进来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乱?”邵佳荃吸着鼻子,眼看找回了一丝理性。旬旬看得出来,她并不想就此离开池澄。

“好。”她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神态决然,“现在我们扯平了。池澄,谁也别埋怨谁,我们一块回上海,明天就走!但现在,你先让她滚!”

邵佳荃目光停顿在池澄身上,手却指向旬旬。

旬旬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抓住前襟的衣裳,站了起来。

池澄低下头,又抬起来,面对着曾经的未婚妻。他说:“佳荃,不是扯不扯平的问题。我喜欢她,不管她是谁的老婆。”

“你再说一遍!”邵佳荃呆呆地说道。

“我说我喜欢赵旬旬,这跟你和谢凭宁过去的事没有关系……”池澄平静地重复。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起初大家以为是打算整理客房的服务员,都没有理会,然而过了一会儿,敲门声继续。

“谁?”邵佳荃扬声问道。

“佳荃,你在里面吗?”

这是个在场的人都感到熟悉的声音,尤其是旬旬。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无助。

邵佳荃在这时露出了一个古怪而复杂的笑容。她带着鱼死网破一般的凄绝低声道:“好,你‘喜欢’她,这太好了!正好人齐了,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明白!”

她扭头去开门。旬旬动过阻挠的念头,但刚升起已知是徒然。

“我说了你丢三落四的,你把自己的房卡忘在我的车上了。”谢凭宁站在门口对邵佳荃说道。话刚说完,他也看到了邵佳荃的泪痕和异样,下意识地往房里张望了一眼,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仍斜靠在书桌旁的池澄。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来?”谢凭宁迟疑地说。看来他和邵佳荃一样,深信池澄今天去会了他那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表舅”,而更让旬旬都感到可笑的是,谢凭宁欺骗自己的妻子,在周末的一天起了个大早,竟然只是开车陪他的前女友、远房小姨大老远地给对方的未婚夫准备一个惊喜。

都是什么跟什么!人生的确像茶几,你明知道上面摆满了杯具,但更悲的是,你不知道那杯具到底有几个,也不知道是哪种杯具,又具体会悲到何种程度。

邵佳荃将门开得更大,一把将谢凭宁拉了进来,她的声音在极度的愤怒和亢奋之下显得格外尖厉。

“来得真是时候,你正好来看看让你‘不忍心’离婚的贤惠好老婆!”

当谢凭宁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半圈,最终落在某个焦点时,旬旬已放弃了一切挣扎。她很清楚她的丈夫眼里此刻看到的是什么。衣服凌乱的躺椅,她散发披肩,上衣的下摆已全部从裙子里抽了出来,胸前还半敞着,或许脸上还有糊掉的唇膏印记,她随身的包被丢弃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而另一个男主角池澄则赤着双足,穿反了T恤,旬旬的脚边还散落着他的皮带。

“旬旬?”谢凭宁的声音像是求证,向她,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更向他自己,“你在这儿干什么?”

旬旬低下头,坐回了那张躺椅。

她在这儿干什么,难道要她说:我是来捉奸的,结果却被人捉了奸。

“你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邵佳荃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池澄,你有种再说一遍,你和赵旬旬上床是因为你喜欢她!”

池澄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忽然笑了起来,“我怕什么?话说多了没意思,你既然已经代劳,意思到就行了。”

谢凭宁端正的一张脸从血红转为铁青,继而是苍白。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沉默垂首的旬旬,仿佛在等待她的辩驳,但他失望了。

“你们……你和他?”他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眼里的神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极度的震惊,就好像兔子将大便抹了熊一头一脸。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妻子,三年来安分守己躺在他身边的赵旬旬。穷尽谢凭宁有生以来的想象力,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衣衫凌乱的妻子堵在酒店里,而且还是他给开的房。

池澄还是一脸的无所畏惧,羞耻感也欠奉。这房间里奸情败露,即将要被浸猪笼的仿佛只有旬旬一个人。她不敢抬头,听见谢凭宁粗重的呼吸声,还以为接下来会有惨烈的一幕上演。两个男人会不会打起来?谁输谁赢对她更有利一些?她和邵佳荃会不会也有一场恶战?她主动认输会不会减轻伤亡?

然而,许久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忍无可忍的邵佳荃哭着冲到池澄身边挥出一记耳光,被他半途拦截住。

“佳荃,好聚好散,没必要动手。”

邵佳荃恨声道:“就当我瞎了狗眼,我们完了!”她一开口,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实在站不住,擦了眼泪掉头就走。

谢凭宁留在那里,静静停留了片刻,冷冷地点点头,往后倒退了一步、两步……最后也撤离了这房间。

到头来还是只剩下这“奸夫淫妇”的两人。旬旬还是垂着头,苦笑一声。

“今天是有场好戏,你没有骗我。”

她俯下身四处去找衣服上掉下来的那颗扣子,遍寻不见。最后还是池澄眼尖,将扣子从桌子底下拈起来递到她眼前。旬旬伸手去接,视线迎上他的,只怔怔地问:“你告诉我,你这么处心积虑是为了什么?是谁雇的你?邵佳荃?不,谢凭宁?”

旬旬曾经痛恨自己立场不坚定,一时糊涂闯下了荒唐大祸,半生谨慎付之东流。然而在刚在等待结局的过程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她一步走错,而是这个局一开始就为她而设,无论她走往哪个方向,陷阱都在前方等着她。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冲着她来的。他那些伎俩,换了个对象也许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一招一式,全为小心翼翼步步留心的赵旬旬量身打造,就好像反雷达导弹为对应雷达而设,他就是为了削弱她而存在的煞星。她想不通的只是,平凡如她,何德何能?

“雇我?你也太看得起他们。我说过的,我喜欢你。”池澄也维持半蹲的姿态与她平视。

“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毁了她的生活,让她一无所有?”旬旬用了很大的努力才使声音不再发抖。

“你原本的生活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不就是一栋房子一个男人?谢凭宁给你的我也可以给。反正你也不爱他,你要的只是过日子,那换谁不是一样?”池澄笑了笑,“至少我们在一起会比你和谢凭宁‘和谐’,我能感觉得到!”

“浑蛋!”旬旬无话可说,一巴掌的确是对他最好的回答。然而这一次同样被他挡在途中,他嘴里啧啧有声,“我知道你们女人都喜欢打耳光,可我最讨厌被别人打脸,哪怕你也不行,哪怕―我那么喜欢你也不行。”

他依旧笑着,那笑容灿烂而标致。旬旬莫名地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关于鸡冠蛇的传说。鸡冠蛇有着鲜艳漂亮的顶子,早已修成了精,不能打,也不能靠近,碰见就会走霉运。眼前的池澄就好像这样一条蛇,炫耀着他斑斓的躯壳,骄傲地仰着头,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若让他一口咬住,必是剧毒无比,见血封喉。

旬旬走出酒店,每一步都觉得虚软无力,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凉,背上却浮了薄薄的一层汗,风吹过一个激灵。

大街上面无表情走过的人都是幸运的,每一个没有被自己的丈夫和情敌捉奸在床的人都是幸运的,除了赵旬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幸运的……然而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没能忘记,今天下午她必须到医院把曾毓替换下来,继父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一如她离开池澄时,也没有忘记让酒店服务总台送来针线,一丝不苟地把扣子缝好。这悲催的人生!

现在回过头来,旬旬才发现自己号称谨慎,实则把许多显而易见的细节都忽略了。池澄是怎么认识邵佳荃的?他才从国外回来半年不到,以他的个性,怎么就能进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有他口口声声说三年来始终忘不了邵佳荃的笑,可从他俩从认识那天开始计算,也没有三年。

离开之前,她曾就这个问题问过池澄本人。池澄还是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笑着说:“你问我和她认识多久,还不如问我和她有‘几次’。”

旬旬便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得出答案。很多时候,不怪别人欺骗,怪她太大意,她自己不弯下腰,别人也骑不到她头上去。

她去到医院,曾毓正在用一套仪器给曾教授做肌肉按摩,看到旬旬出现,高兴地告诉他,用药一周以来,曾教授今天早上眼球第一次有了转动的迹象,医生说这极有可能是复苏的先兆。旬旬也感到意外的欣慰,然而一码归一码,这喜悦并未能减轻她心中的不安和沉重,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曾毓还在继续摆弄着那套仪器,“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器械?多亏了连泉,我只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我爸的病,没想到他就记住了,还特意去买了这个。”

“难得他有心。”旬旬强笑道。

“是啊。”曾毓也感慨,“想想我也真可悲,那么些曾经打算要过一辈子的男人,到头来可能还比不过一场露水情缘的对象。”

旬旬说:“是不是露水情缘,这个看你自己的界定。既然他不错,你也别错过了。”

“我把这套器械的钱还给了他。”曾毓叹了口气,“你也别笑我矫情,只是有些事,该分清的还是分清好。我常想,也许正因为我和他没有承诺和盟誓,所以相处得才更自在融洽。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感觉很好,每次在一起都非常开心,我真怕走近一步,感觉就变味了。”

“该变味的总会变味,苹果里面长了蛆,你把它放在水晶棺材里,还是一样腐烂。”旬旬说。

曾毓白了她一眼,“我最不爱听你这样的论调。”

旬旬坐了一会儿,眼看曾毓收好了那套东西,忽然问了一句,“曾毓,你实话告诉我,我有没有失忆过……我是指我会不会过去出过什么事,把爱过或者有仇的人都忘了。”

曾毓说:“你终于想起来了,实话告诉你吧,你有个儿子,现在都上小学了。”

“真的?”旬旬一哆嗦,她跟谁生的,莫非是池澄!那他们该有多早熟呀!

曾毓用一种“你真可怜”的眼神回应她,不敢置信地笑道:“你还真信?我的天,谁能告诉我家庭妇女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韩剧看多了,还是闲得慌,非得整出点儿什么?失忆?我还间歇性精神分裂呢。你要失忆的话,怎么还能把寄存在我这里的钱精确地计算到个位数?

旬旬讪讪地接受了她无情的嘲弄。这倒也是,她从小到大,别的不行,记忆力还是可以的,所以她文科成绩特别好,不会解的题就把挨边的全默写下来。她很想为眼前的困境找个借口,可必须承认的是,她,赵旬旬,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基本上每一桩闹心的事都历历在目。可那样的话,池澄对她莫名其妙的执著从何而来?难道真的要她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

“那我更惨了!”旬旬颓然说道。

曾毓一惊,抖擞精神凑过来,“喂,怎么了?你该不会真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冒出来喊妈咪吧?”

“你说,我要是现在离婚了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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