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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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般的颖都城乱在第二天就平息了。常年在马背上与戎羌人相斗, 桐州军打起闪电战可是谁都不惧。他们不但一夜之间摧毁帝都守军,还在诸侯大臣们反应过来前就拿出了天子封王的诏令。

于是这事变成神仙打架, 由叛臣谋逆的性质变为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大人大规模撕比。

世人对国师和武摄政王的过节没有话说。桐州军进城攻击的是驻军军营和国师府,对寻常百姓倒是没什么侵犯。封王诏令下达后舒无畏免除颖都百姓当年二成的赋税,百姓们当然非常欢喜、都夸这新上位的武摄政王是个大大的好人。

由此带来的国库亏空和被桐州军杀死的守军抚恤金则由抄没的国师府财产冲抵——舒无畏一举解决了两个大问题, 颖都的群臣都大跌眼镜。他们第一次发现桐州都护可绝不仅仅是个会打仗的军汉而已。

封王的仪式也在进行。温钰本人自然是不来的,他下诏称身体欠安, 一切礼仪由梁王代为操·办。战战兢兢的梁王只得组织群臣告天地、传九锡。

一番典礼下来桐州都护成了名正言顺的武摄政王;作为添头,舒无畏给梁王也讨了个“文摄政王”的名头。从此大乾朝的摄政王文武兼具, 看起来颇为喜庆。

只是这文摄政王的名头对梁王来说是苦差事,因为舒无畏其实百官奏事都会看, 但他既然是“武”摄政王, 一切需要和群臣杠的场合都让梁王出面。于是文武摄政王合作的方式就变成了“反对由我,背锅由你”,弄得梁王大为后悔、苦不堪言。

而新封的武摄政王, 在封王仪式结束、大马金刀地坐在王座上对群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本王不是什么好人,尔等不要想着和本王耍什么阴私玩意!

群臣战栗。桐州军的兵马早在舒无畏下诏狱时就已开拨,一连片的扎营颖都。他舒无畏又一次干起重生前攻城谋逆的勾当, 甚至因为这是第二次干, 干起来比重生前还要顺手得多呢。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除了那个人……

枫林御苑, 月下轩。

“陛下今日如何?”舒无畏着一身常服,在月下轩外低声问。

青鸾轻叹口气:“还是那个模样。”

春天已是过去了,时值初夏, 一个个青涩果子缀在枝头。月下轩在夕晖浓荫下愈发幽深,似乎又比过去更寂寥几分。

桐州军攻破颖都的当夜,世子护公主走了,百里长蹊不知所踪;天子的近臣本来就没几个,由此便只剩青鸾孤零零一人。文武摄政王既立,温钰更把一切军政事务都抛出去,一心一意呆月下轩只做个宅。

舒无畏冷静下来后想当面对他解释,可着人通报后只有这么几个回复。

——陛下身上不豫。

——陛下心情不豫。

——陛下身上和心情都不豫。

他听到这些回绝只能苦笑,只好请了青鸾细细把前因后果说予他听。

没想到青鸾颇为惊讶,告诉舒无畏天子自游船归来后就一直昏睡,根本不知他被下诏狱的事,更没有下旨杀他;而各类玉玺一向由玺符郎保管,没有天子当面吩咐绝无可能有印信到百里长蹊手里。

舒无畏又借了过往案卷查阅,才知道即便真是皇帝赐死大臣的手诏,用的也绝不是他在诏狱中看到的那一枚。

他被骗了。

有人利用他下诏狱面临绝境的时刻,巧妙地把他往前世的轨迹上推了一把。

那个人是谁呢?

这结果对舒无畏来说如当头一棒,倒是青鸾对他的敌意消失了。青鸾叹着气说这估摸是天意,阴差阳错的事态真往那什么“破军犯主”的天象上发展。舒无畏对此不屑一顾。

——天象个球。

武摄政王说。

——这要真是天象,要么是天错了,要么就是解释天象的人错了。

青鸾苦笑。

——不管是谁错了,你都不要再拿这些去烦陛下。

——陛下又病了,病得不轻,你不要再烦他什么星星天象之类的东西。

于是才有了舒无畏日日都来探望的一幕。

“还是那个模样?”舒无畏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沉默不语。

青鸾朝他的剑又看两眼:“你时时刻刻总把剑带着?”

“惯了。”

若不是来来往往太过扎眼,舒无畏还会按桐州的习惯一直把甲穿着。他如今很多事务,桐州的文书每天源源不断地快马发来,帝都大臣们的奏折也会递他面前;他放心不下温钰,常是傍晚赶来、黎明回去。他不带大批护卫,朝中仇人又多,因此每次出行都持剑快马、来去如星。

听他这么说,青鸾便一笑:“是惯了杀戮?”

舒无畏一时无语,良久轻笑:“在你们看来我是个惯了杀戮的?”

“不要说我们,我是越人,我也来自桐州。”青鸾蹙眉:“陛下这病反反复复,我瞧着很是奇怪。”

“很奇怪?你意思是他得的不是实病?”舒无畏脚步顿了一躲:“要不我去请鸩姑娘?”

“阿鸩巫蛊幻术的本事厉害,治病研药可不如我。”青鸾摇着头叹气:“再说你现在还能找到阿鸩?阿澧原是个放浪性情,没想到如今也这样胆小了。”

舒无畏攻破颖都的第二天,宋澧就带红鸩拔营而去,不让青邑国陷这场泥涡。

“他放浪时是世子么?”舒无畏一哂:“世情是会变的。”

他扔一颗石子到湖里,在水面划一道涟漪。。

青鸾的目光随那石子划一道弧线:“舒将军,你在颖都有仇人?”

“我十年间都在桐州,虽然入侍时与几个公卿子弟打过架,但哪说得上什么刻骨仇恨?”

“那可怪了,那个背后害你的人……”青鸾不解:“为什么非针对你呢?”

舒无畏当然也不明白。他们沉默地穿过柳荫,一个小黄门匆匆赶来,张皇失措地行一个礼。

“摄政王,青公公,陛下的情形突然不太好,太医院的大人们请你们去。”

青鸾吃一惊:“我离开月下轩时,陛下不还是好好的?”

“陛下应是做了噩梦,惊醒时突然便不好了。”小黄门急得结结巴巴:“公公去看看就知。”

他还是个孩子,紧张起来便语无伦次。舒无畏拍拍他的背,与青鸾一道快步朝月下轩走去。

月下轩内挤满了人,太医们议论纷纷。看到舒无畏进来他们忙不迭地让开,舒无畏遥瞰御榻边心头一窒:“怎么回事!?”

他看到温钰紧闭双眸,胸膛剧烈起伏,正在艰难喘息。他的脸色惨白,唇已是可怕的青紫色,竟是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三两步抢到御榻边,舒无畏环抱住温钰的腰扶他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陛下!陛下?”

他低声唤他,温钰的睫微微一颤,像是想要睁眼却又气息不足的样子。他的五官本极秀美,此时眉尖紧蹙,呈现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舒无畏忙握住他的脉门徐徐给他输送真气。温钰勉强睁开眼,突然咳出好些淤血来。小黄门忙过来为他接着免得污了舒无畏衣物,舒无畏一把推开他:“别管这个!”

他更多的为温钰灌输真气,温钰连连又咳又吐了好一阵,气息才终于缓过来。经这么一遭他像是累极了,双眸一闭,周身冷汗地又昏睡过去。太医们也终于松一口气。

舒无畏试了他脉搏半晌,朝太医们看过来:“怎么回事?”

太医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青鸾叹了口气正要劝解,温钰在舒无畏怀中咳了两声,忽然开始低低呢喃。

“长蹊……”

这呼唤让舒无畏的胳膊一抖,几乎让温钰落下来。他忙臂上一拥把他搂住了,深吸口气,转头问小黄门。

“陛下刚才做噩梦时,也是在不停呼唤的?”

“是……”小黄门赶紧低头,生怕这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武摄政王发火。

原来他是梦着了百里长蹊。因一心担忧牵挂着急,才又犯了毛病。舒无畏想要自嘲的笑笑,却只嘴角抽动一下。

凝望着温钰苍白的脸良久,舒无畏朝跪了一地的太医把手挥挥。

“都退下吧。”

太医们大气都不敢出的走了,舒无畏抱温钰轻轻躺下。他和衣而卧,温钰被他揽着贴在身畔。

温钰的身上很凉,被舒无畏搂着又输送真气了好一阵,他的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逼宫过后,这已不知是舒无畏第几次为温钰这样舒缓病痛了。太医的药效太慢,青鸾的药方太苦,米虫娇弱得一尝就吐,也只有舒无畏这个人形充电器的效果好些。

身上一暖和,米虫就开始不老实了。他脑袋在舒无畏胸前蹭呀蹭地想把这人形暖炉搂住,可惜只把胳膊抬一抬就觉累了,便把手指在舒无畏胸口轻轻地挠。

他在发懒,舒无畏却立时懂了。他把温钰抱起让他缠自己身上,转过头看他的脸。

“你是真睡着了么?”他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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