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奚柚被留了下来。
她趴在课桌上，双手交叠垫着下颌，凝目注视着不远处正在给季家打电话的补课老师。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请家长。
不得不说这位补课老师是真的很负责任，对她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后，还说要和她的家里人交谈。
不过今天爷爷身体不舒服，林管家又要留在爷爷身边照顾，想来是不会有人来了。
奚柚打了个哈欠，准备换个姿势趴着，脸刚往外一偏，就看见季衍之把滴水的雨伞放进伞桶，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朝她这边看了眼，随后往补课老师的方向走去。
补课老师看见少年，对电话那端的季老爷子说：“他已经到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补课老师对季衍之说：“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等到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拉开椅子的声音，奚柚才轻手轻脚走出教室，背贴着墙，耸耳听着办公室里两个人的谈话。
“我看过奚柚同学的中考成绩，如果把物理的分数提上去，这一届的沧城中考第一名多半就是奚柚同学的了。奚柚同学能来补课就说明她是想提高物理成绩的，但是奚柚同学课上的态度让我挺失望。”
补课老师微微笑着叹了口气，战术性地停顿下来喝了口水，随后把保温杯放回桌面，继续说：“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和奚柚同学好好谈谈。”
“会的。”
季衍之说完，办公室里不再有声音，也不见人出来。
奚柚耐不住好奇，就趴在墙边，伸长脖子悄悄往里探。
补课老师看着季衍之，他的脸上带着苦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季衍之是背对她的，所以没法看清季衍之现在是什么态度。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奚柚实在好奇补课老师到底想说什么，可惜脖子都酸了，也没听见半个字。
忽然，季衍之起身，奚柚以为他要出来了，赶紧猫着腰往教室里走，却听见：“对不起，让老师失望了。”
这是在替她道歉吗？
奚柚眨了眨眼，就保持猫着腰的姿势继续听。
“知道你有一门学科交白卷的时候，老师差点气晕过去。”
程槐现在想起当时那种感觉，心都还会一阵阵的抽痛。
季衍之是他最心疼，也是最聪慧的学生，他很清楚这个孩子将会有怎样一个光明的未来。
好在高考不是只有一次。
程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声音轻徐，“高考关系到你的整个人生，是绝对不能儿戏的。你和陈陈……”
“没有来往了。”季衍之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程槐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也经历过喜欢一个女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心情，但他到底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付诸行动。
季衍之为了陈陈在高考放弃一门学科，是大胆的，是令他佩服的。
同时，这样的行为也是极为愚蠢的。
程槐起身，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想明白了就好，往后你的路还长着呢。”
话音落下，再次陷入安静。
怎么又没声音了？
奚柚打算再去办公室瞅瞅，不曾想一转头撞上一堵人墙。
偷听被当场抓住，那叫一个尴尬。
可俗话说得好，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虽然……好像……季衍之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奚柚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就在刚刚，我确定了一件事。”
季衍之好整以暇地看着故作镇定的小姑娘，“什么事？”
“哥哥属猫。”
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可不就是属猫的吗？
奚柚在心里振振有词。
“我也确定了一件事。”季衍之嘴角扬出一抹笑弧，“你是属耗子的。”
奚柚一下想到昨天，顿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淡淡哦了一声，“我去拿东西。”
小姑娘的情绪变化，季衍之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拿着伞站在门口，等小姑娘出来走在前面才迈开腿。
奚柚自然也发现了季衍之在和她拉开距离，余光不经意一瞥，过道玻璃映照出的清俊少年闯入视线。
然后少年的步伐放慢了。
奚柚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故意停住脚步。
果不其然，后面的少年也停住了。
当她后退，少年也后退。
几个试探的小动作后，奚柚起了捉弄的心思。
坐进车里后，她看着正要收伞的季衍之，扬着下颌说了句：“哥哥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回应奚柚的是关车门的声音。
季衍之走向降下车窗的郑伯，“我自己回去。”
“雨这么大，不好打车，少爷还是上车吧。”郑伯劝道。
“不用，你们先回。”
说完，季衍之就撑着伞走开了，连片刻的停顿也没有。
奚柚没想真的让人自己回去，说的时候以为季衍之会回她一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不曾想，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郑伯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该怎么向老爷子交代这件事，一时没发现后面的人下了车，直到关车门的声音响起，才注意到。
奚柚着急下车，伞都没来得及撑开，雨很大，单撑伞这会儿，身上就湿了三分之一。
季衍之迈着大长腿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奚柚得跑起来才行。
雨声嘈杂，将她的几声哥哥给牢牢盖住了。
奚柚喊累了，咬牙一鼓作气追上去，顾不上踩到了水坑湿了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在他朝她看来时，很用力的一喊：“季衍之1
季衍之薄唇紧抿，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里充斥着压迫感。
这让奚柚弱弱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怯怯的，仿佛刚才那个鼓起勇气使劲一喊的不是她。
她的左手慢慢松开，很僵硬地回来和右手一起握住伞柄。
“上车吧。”
小姑娘垂着眼帘，不敢直视他，睫毛轻颤着，他略微靠近些，就会颤个不停，小小的身躯也会往后一躲，一副怕极了他的模样。
季衍之打消了替她将凌乱的头发摆弄好的心思，平静说：“我记得路。”
就要迈开腿，小手再次使劲抓住他。
顺着这只纤细的手看去，只见小姑娘抬起头冲他摇了摇，“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捉弄你，对不起，我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
季衍之嗓音温和。他让她离自己远点，却忘了自己更该离她远点。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站台，“我坐公交车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1奚柚牢牢抓住季衍之的手，怕他挣开，又加上右手。
风一刮，靠在她肩上的雨伞爽快地和她分开了。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一阵生疼。奚柚欲哭无泪，想回去捡，但是又不能松开季衍之的手，只能眼看着风把伞越吹越远。
小姑娘委屈地抿着唇，眼睛泛了一圈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哥哥，我没伞了，把你的伞借我用用好不好？”
季衍之将伞完全移到她头顶，大手轻而易举挣脱开两只小手的束缚，牵着她往不远处的车走去。
“哥哥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对吗？”
“嗯。”
车门拉开，季衍之把人往里一送，然后关上车门。
整个过程之迅速，奚柚都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已经启动了。
“郑伯，停车！哥哥还在外面1
看得出少年是铁了心要分开回去，郑伯并未将车停下，而是提醒奚柚：“车上有毛巾，您擦擦身上的雨水，当心感冒。”
奚柚整个心思都在外面的季衍之身上，哪儿还顾得上自己，待到彻底看不见季衍之，她无力地垂下脑袋，“都是我的错。”
就这样，奚柚浑身湿漉漉地回到了季家，刚在房间换上干净衣服，就有佣人来敲门说：“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奚柚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去了书房。
林管家替她打开门，她进去后发现书房很暗，没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季老爷子的声音从漆黑处传出，“小西柚任性了。”
“对不起。”奚柚低下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揪住了裤边。
书房里针落可闻，过了许久，才响起动静。
季老爷子撑着拐杖从奚柚身边走过，短暂地停了下，“好好在这里想想吧。”
另有佣人来搀着季老爷子离开，林管家留下守在书房外面。
待到老爷子的身影看不见，林管家将门稍微打开些，说：“四点的时候会有人来给您和少爷做造型。”
抱膝蹲在墙角的奚柚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将脸埋进了双膝之间。
挺好的，今天不用在这里待到十二点。
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无助又可怜。
林管家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收回视线，将门合拢。
听着那轻微的关门声，奚柚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即便她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看了那么多鬼故事，这点黑暗没什么可怕的，但冷汗还是一阵阵地往外冒。
奚柚怕黑，刚来季家那会儿，犯了错被罚关在断了电的书房，又哭又喊，最后嗓子都哑了。
也是在那一次，奚柚知道季老爷子有多严格。
比起季家家法，其实她这样算好的。
就这样不断安慰着自己，奚柚在黑漆漆的书房里度过了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