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花样的华年 > 卷五 7 恨谁知

我的书架

卷五 7 恨谁知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午间熄灯后的寝室十分静寂,四下里只有走廊上宿管的脚步声不住响着。

  蒋夕佳仍旧坐在阳台上,捯饬着手中的电话手表。里间,白茵茵坐在床上玩手机,周婷然翻看一本杂志,陈媛认真地写着作业。另一边,姜湄靠在被子上看小说,程枫低头不住地写着什么,孟夏则躺在床上已然入睡。

  忽然,紧闭的宿舍门被敲响,手指叩响金属门板的声音不祥地回荡在寝室。

  “开门。”宿管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用眼神示意。

  陈媛起身开门,而后返回床上继续着之前的事,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经过一番交涉,宿管没收了白茵茵的手机并把它上交给年级,同时上报白茵茵私自携带并使用智能手机。

  “这个会受什么处分啊?”宿管离开后,茵茵茫然地望着周婷然。

  “扣个人操行分二十分,再记个警告吧。”婷然安慰道,“没事,我高一的时候带手机也被抓了。记个警告就没事了。”

  “我还是第一次因为玩手机被抓……”茵茵苦笑着,“我正跟胡承德聊天呢。”说着,她问向下铺的陈媛。“陈媛,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胡承德发一条短信吗?不然他可能会一直等着我回消息。”

  话音刚落,陈媛便把手机递上来。“密码还是那个,我生日。”

  “不过班主任那边不好说。”茵茵叹口气,“我只能跟他硬刚了。”

  “班主任不用担心。”婷然说,“他不过就是吵人的时候声音大点儿。每次怼人,他都是怼着怼着自己就不生气了。”

  “自我调节能力强。”

  说话间,阳台上又隐隐约约传来蒋夕佳的哭声。而后哭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拨打电话手表的按键音。

  “您好,您的号码已欠费……”一声带着哭腔的叹息,夕佳开门从阳台回到寝室。“姜湄,我可以用你的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吗?我让她给我充点儿话费,我的号欠费了。”

  姜湄拿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

  电话手表恢复正常使用后,夕佳的哭泣始终没有停歇。她在阳台上呆到即将迟到的时刻,方才挂断电话匆匆跑回班里,此时的寝室楼早已空无一人。

  十二月初的寒风吹干她脸上的泪水,一道道泛白的泪痕悲哀地横陈在她的脸庞。

  “老师,我真的要回家。”半下午时的大课间,夕佳再次走进班主任办公室。“他一直在看着我,一直在嘲笑我。嘲笑我可以这么不检点、嘲笑我可以随便拉一个男生当男朋友并且跟他接吻、嘲笑我可以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事心烦意乱一整年、嘲笑我可以不顾形象地当众嚎啕大哭、嘲笑我可以为了回家在办公室毫无尊严地撒泼打滚。”

  “他的每一个嘲笑都是对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我无法继续在他的目光中再次出现被他审视。我只能请求您让我回家。”

  夕佳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沉静,也并未再次哭泣。只是定定地站在班主任面前,晶亮的双眸里满是凄然,如同古希腊悲剧里淡然接受命运捉弄的英雄。

  “蒋夕佳,我希望你可以留在学校里调整心态。”班主任也不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我认为你留在学校比闷在家里好得多。”

  夕佳抬眼看看他,转身回到教室。两个小时后再次来到这里时,她举着淌血的手腕,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晚饭时间,教室几乎空了,只有少数几人留在座位上埋头忙着自己的事。夕佳从抽屉里取出那把水果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刀刃在灯棒下散射出的寒光。寒光直直地刺进她的眼中,张牙舞爪,像是试图证明着什么。

  这把刀大概可以,她微微一笑,但愿够快够锋利。

  夕佳转头看看四周无人,便用力在手腕狠狠划上一道。而后闭上双眼,等待着伤口裂开和鲜血奔涌的感觉。

  可是这一切并未如约而至,睁开眼后进入视线的是一幅失望景象:刀刃并没有划开皮肤,只留下一道表皮被磨破的白痕。不多时白痕渐渐充血鼓起,变为粉红色。她不死心,勾下头看准手腕,又发狠连续划上几道,结果却也只是红肿的轻微痕迹。

  她乱了阵脚。晚饭时间即将结束,教室里人多起来。再过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周围便会坐满人,坐满眼神中带着讥讽神情的人。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拿刀割破手腕,那无疑会撕扯掉她最后一件用于遮蔽灵魂的东西。然而如果错失此时,下一个长时间独处、且可以及时找到班主任的机会不知还在多久以后。想来至少是明天晚饭时间了,那就需要再在班里熬过整整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她必定是受不住的,如今处在班里的每一分钟对她而言都是最残酷的折磨。她像是被剥去衣物公开处刑的罪犯,临刑前接受着众人不堪入耳的品评。这样的苟延残喘是对她生而为人的尊严彻头彻尾的践踏,此时的她只愿尽快一死了之。

  死。这个行为的目的是想寻到一个回家的借口,还是直指死亡呢?死亡势必会抹去她现如今的所有痛苦和挣扎,然而,要摆脱它们非死亡不可吗?

  “班长,你没去吃饭?”是同桌孙依琳回来了。

  “没有。”夕佳简短地回答一句,便低下头去。

  “我去接点儿水。”说罢,依琳拿起桌上的水杯,“也帮你接点儿吧?”

  “不用了,谢谢。”夕佳含混应过去。

  最后的机会了,最后的机会。孙依琳即将接水回来,而后她会一直坐在座位上,坐在自己旁边,审视自己。

  蒋夕佳握住刀把狠命划下,仍旧无果。废物的水果刀也是废物,自然的事……自然的事!换一把!换一把!废物!怎么不早点想到!夕佳把水果刀摔在地上,继而扒倒依琳桌上的笔筒,试图从中找出那把锋利的美工刀。笔筒里没有……笔筒里没有!她发疯一般拽出依琳放在桌洞里的文具袋,扯开拉链,那把美工刀赫然在眼前出现。

  孙依琳回到班里时,眼前一片狼藉。笔筒轰然倒下,里面装的笔洒得满桌满地。文具袋被丢在地上,纸条和便利贴雪花般散落。蒋夕佳站在桌边低头看着这一幕,右手里攥着带血的美工刀,左手垂下,手腕往外冒血。

  “孙依琳,对不起。这些都是我弄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收拾。”说罢,夕佳转身跑出教室。

  “你的手没事吧?”依琳跟在她身后问道。

  夕佳举起淌血的手腕,像是欣赏工艺品那样细看几秒,转头对她笑道:“我没事,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回去帮你收拾。”而后夕佳走进办公室,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依琳叹口气,拿出纸巾把方才夕佳一路上滴落的血迹用力擦干净。

  蒋夕佳在晚自习开始前获得了回家的请假条,待到她归来时,班级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