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放鸽子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四月十二日,立夏,依旧不见雨。

下班之后,赵期昌骑马一摇一晃,打量着街道两旁院内的树木,比城外山上的树木要绿一些,也仅仅是绿一些罢了。

从贡院走出的士子三五成群背着书箱,也不由放慢脚步待赵期昌一行人走过后,才会快步离去。

贡院储有大量的书籍,是京中士子常来的抄书圣地。会试之后贡院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祭祀孔圣人和各种陪圣时贡院就跟寺庙道宫一样,平时就是一座图书馆。

家门口,马被牵到新栽的的下马石前,赵期昌看着门前迎接二女:“今日有什么喜事?”

陈青青微微欠身笑道:“回老爷,其实也没什么,夏姐姐说这里士子云集,若是开笔墨纸店,也能拉扯一家老小。”

“这是个好主意。”

翻身下马,赵期昌摘了头盔递给陈青青问:“今日家中可有事务?”

陈青青接住头盔,微笑眯眼道:“北直隶巡按陈其学今日入贡院,向老爷下拜帖,意在与老爷聊聊军营改迁的事情。”

赵期昌朝院中走,双手负在背后嘲笑:“奇怪,军营改迁挪动是兵部的事情,怎么他这个直隶巡按也要插手?军营改迁向来是兵部拿出计划,我这边儿就是水里扎营,我也要安营扎寨不是?”

陈青青跟在背后:“老爷,改迁东宫亲军营垒终究是大事,这一定下来可能就是死规矩。不跟老爷讲明白说清楚,万一从兵部下部文后,老爷又拿出更合适的地方、理由,岂不是让京里相关的各处为难?”

一旁跟着的梁梦龙道:“确实应该与京中各处接触一下,如今各处抵制梅川,形势不可谓不险恶。”

赵期昌没有给出直接答复,又问:“还有什么事儿?”

陈青青换了一口气,笑道:“是一件好事,保定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商大节昨日奉旨返京掌管院事。有意与东宫侍讲邢一凤交结,希望老爷能设宴玉成此事。”

赵期昌只是点点头,便站在外院开始卸甲,卸甲、洗漱后,后院左厢书房。

双脚踩着木履,赵期昌将陈其学、商大节二人差人送来的拜帖看完,一边儿揣摩字眼含义,一边儿都递给梁梦龙:“乾吉兄,看看这两人是个什么意思。”

他闭目沉思,陈其学的用意就是一起吃饭时将东宫亲军从通州南大营迁走,重新择地安置;商大节要跟邢一凤搭上线,这事儿让赵期昌想不明白。

商大节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官场老油条,怎么可能会如此急迫、露骨的去巴结邢一凤?

梁梦龙躺展身子,懒洋洋拿起两份拜帖一一研读,缓缓道:“陈其学这边儿看着是求安稳,可咱觉得这是避祸之策。他想要置身事外,不愿搅合在后续事务里。”

赵期昌皱眉:“他有什么好怕的?亲军府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怎么会干扰到他陈其学的仕途?”

陈其学的行为可以说是画蛇添足,军营变迁位置,军队听令调动就好,哪来那么多的说法?

梁梦龙放下陈其学的拜帖:“梅川,看来军营迁移一事有问题,所以陈其学才想着置身事外,想把自己摘出去。”

也只有这么一个合理解释了,赵期昌摸着下巴问:“那商大节呢?此公入京执掌都察院事务,可其身上保定巡抚的差事还在。在京畿握有兵权,还想着与邢一凤结识……不对,商大节没道理不认识邢一凤!”

认识自然是认识的,赵期昌口中的认识是指彼此之间的脸面、交情。

一样的,商大节的行为跟陈其学一样,动机可以说是莫名其妙,是出乎常理的动机。

梁梦龙也是皱眉不止,苦笑:“梅川这里上门就没有善客。”

赵期昌只是努嘴,起身来到书桌前抓起茶碗往砚台里滴了一串茶汤,梁梦龙过来研墨,赵期昌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封私信,又写了一封标准的请帖,邀请邢一凤来赴宴。

封好请帖、信件递给梁梦龙:“送到邢一凤那里。”

梁梦龙脚步不动:“梅川,没必要为商大节冒险。梅川与京里各处井水不犯河水,若因为商大节的事情跟各处有染,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乾吉兄,商大节可以说是人老成精,这种人物没道理犯险,更不会来得罪我。”

赵期昌有自己的信心,轻拍梁梦龙肩膀,一笑:“恐怕商大节想要在我这里见邢一凤是借口,可能他希望我促成此事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让梁梦龙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商大节图的不是别的,就是逼赵期昌站队。

梁梦龙离去后,赵期昌一个人坐在书房,双手揉着太阳穴,嘴角敲起不怀好意。

于情于理,商大节都没有见邢一凤的必要,那这个人要借赵期昌的手见邢一凤……赵期昌不清楚商大节、邢一凤两人近来的情报,无法从彼此机遇身上推论原因,那只能换个方向来想。

比如他赵期昌的立场,没错,他是东宫亲军府右都督,算起来是太子的属臣。可是,作为一个中枢有名的国朝一品武臣,赵期昌想要保持沉默是不可能的。

他想要保持沉默,太子希望他保持沉默;可现在朝野各处充斥着嚷嚷并交头接耳严重违反课堂纪律的混蛋,这帮混蛋最容不得的就是赵期昌这类守身孤正的大臣。将赵期昌染黑,拉着一起接头接耳……才是各个方面的共同立场。

至于赵期昌会偏向于哪一方,就是这些人的不同所在。

夏折柳端着饭菜进来,不见梁梦龙:“老爷,梁先生呢?”

“送信去了……这两日房子收拾的如何了?”

赵期昌说着来到大圆桌旁,颇有些苦恼:“算时辰,再有三四日后续军眷就该抵达京中。唉,到时候该怎么跟珠珠解释……”

夏折柳摆好四菜一汤,将米饭放到赵期昌面前,挽着鬓边发梢笑道:“其实夫人那里也不会太过苛责老爷,老爷能时时挂念夫人,夫人心里只有高兴,哪会埋怨老爷?”

“你何必瞒我?珠珠想要的不是这一切,只能说今年入京一事让太多的人措手不及……”

赵期昌说着拿起碗,这时候陈青青端着一盆米饭进来,道:“老爷,梁先生怎么出去了?”

“给邢一凤送信。”

吐出六个字,赵期昌夹了两片酸白菜到碗里:“都吃吧,且不管他。”

饭后,夏折柳在灶房洗涮锅碗,隔着窗户见陈青青挪步到对面书房门前,试着推了推门结果推不开,看那不甘的背影离去,夏折柳不由露笑,听到陈青青脚步声绕屋檐越近,不由低头专注洗锅。

次日午后,商大节与邢一凤不分先后而来。

后院正房中,邢一凤与商大节大眼瞪小眼,始终不见赵期昌现身。

邢一凤事情太多,忍不住问梁梦龙:“乾吉,梅川邀老夫至此,何不现身?”

梁梦龙看向商大节,躬身拱手:“雉山先生,此事与梅川无关,要问问商钟祥。”

商大节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来就被晾了一阵心中不爽,恼怒道:“他赵梅川做东而人不至,世上哪有这种说法?”

梁梦龙一听,诧异道:“不是商公要见雉山先生么?”

邢一凤看着心中不快,直问:“直说原由!”

商大节一脸哀怨……

校尉营,赵期昌洗了一头油汗后,扎了个冲天马尾,身上只披了一套号衣,营房中端着茶碗:“确实该换个营垒,不知道顺天府、顺天巡抚衙门是个什么心思?”

对面的陈其学铺开地图,指着西山道:“各处商议后,认为此处依山傍水,可为东宫亲军久驻之地,今后就叫……西山大营。”

赵期昌眼皮子跳了跳,指头按在扎营地点,北依西山,南控桑干河,东南角就是卢沟桥,可以说是控住了京城西南角!

陈其学抬眉看一眼赵期昌:“宣大两镇历来所需粮秣物资都由桑干河运输,今后东宫兵马驻扎西山大营,这军中补给也方便些。而西山、桑干河、卢沟桥又都是京城防御要害,是故巡抚衙门认为该在西山设立大营以作防备。”

“很好,这地方咱不觉得有问题,除了名字不好听外再无什么要改动的。”

永久化的军营肯定不是木栅栏围起来的,而是砖石垒砌的营墙、房屋;为了防御考虑也不可能是密密麻麻将营垒堆叠在一起,而是根据地势选择有利地形散开布防。

赵期昌口中同意,可眼睛却盯着陈其学。

军队迁移到西山没什么不妥的,起码赵期昌是这么看的,如果一切都妥妥当当,那陈其学有必要专门来和他沟通?

尴尬笑两声,陈其学道:“右都督熟知兵法,自然一眼能瞧出西山大营的必要之处。可左都督那里舍不得通州繁华,不愿来偏僻的西山大营。这才是巡抚衙门头疼的事情……”

看陈其学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期昌笑问:“郭守乾那人还不至于如此矫情,该有其他的问题吧?”

陈其学缓缓点头:“西山大营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其实左都督也不希望军中生乱子,这才找了个由头要拖延。”

赵期昌抬手阻止陈其学,皱眉:“到底是什么问题?”

郭守乾是个能隐忍的人,这么个人愿意自己背负恶名也要阻止军队迁移到西山大营,说明其中的原因份量已经超过了他对赵期昌的抵制。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