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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长生天(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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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辛夷。

紧随其后的许暮洲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着他们。

辛夷怀中抱着宋雪瑶的儿子,小豆丁衣着精致,正坐在辛夷怀中,靠在她肩膀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辛夷站在宋雪瑶的棺木旁,似乎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许暮洲反手带上门,有些警惕看着辛夷,不太清楚她大半夜带着孩子来这堵他们是什么意思。

“大人。”辛夷见状微微垂眼,说道:“恕我不便见礼。”

辛夷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她怀里还抱着大皇子,当然不用对两个臣子行礼。

严岑走到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嗯了一声,示意听见了。

辛夷站在烛火中,她的眉目低垂,眼角有一抹红艳的颜色,似乎是哭过了。许暮洲下午见她时,她说话间还铿锵有力底气十足,现在不过短短大半日不见的功夫,人看着就憔悴了许多。

“今日这灵堂中无人,大人若是有话问我,尽可以问。在皇后娘娘面前,辛夷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辛夷的手轻轻拍着小皇子的后背,一边安抚着他安睡,一边低声道:“而且今日出了这门,大人过问了什么,辛夷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辛夷说话的时候全程没有直视严岑和许暮洲,她恭顺地垂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像是在示弱。

——她应该是确认过了,许暮洲想。

辛夷一定是去后面的柴房确定了宋雪瑶真的是被害的,才愿意敞开心扉来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对许暮洲而言是件好事,孟晚晴身边的异族侍女语言不通,知道的也不会比辛夷更多。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这说出去就是个资料库。

严岑闻言侧头看了看许暮洲。

许暮洲也不客气,张嘴就问:“……孟晚晴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

辛夷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为什么许暮洲开口先问的不是宋雪瑶,而是另一位女人。但好在她既然把宝压在了他们俩人身上,就没再犹豫过,于是定了定神,如实说了。

“淑妃娘娘算起来是自尽。”辛夷说得很平静:“她性子太烈,又不知从哪知道了母族被灭的事,于是不愿意再伺候陛下。她挖出了自己的一截骨头,也没有好好治伤,时间久了就这么去了。”

“她做了一支笛子送给宋雪瑶,对吗?”许暮洲又问。

“……对。”辛夷说:“就是用淑妃娘娘的腿骨做的,她花了二十几天来削这支笛子,在削好的第二天就离世了。”

“她们关系似乎格外好啊。”许暮洲说:“她为什么要送宋雪瑶这种奇怪的礼物。”

辛夷这次没有义正言辞地反驳许暮洲的话,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不清楚。

“淑妃娘娘年龄小,时常爱来寻皇后娘娘玩耍。她背井离乡,在宫中无依无靠,皇后娘娘怜她孤苦,时常照拂。她们几乎日日待在一起,感情好也很正常。”辛夷说:“至于那支骨笛——听萨其尔说,她们草原的孩子死后都要回到长生天去,但淑妃娘娘还是想陪着皇后娘娘,于是才留下这个。这笛子在草原上异常珍贵,非真心相待之人不能托付。”

“大人怎么能明白深宫女子的苦楚……这宫墙几丈高,宫内女子争强斗狠,谁都想爬到皇后娘娘头上去。皇后娘娘自己不爱争,却没人肯放过她。”辛夷说:“后宫弱水三千皆是如此,只有淑妃娘娘不是。”

许暮洲舔了舔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说:“……这感情确实很好。”

“淑妃娘娘是个很天真的姑娘。”辛夷说:“她很单纯。”

看得出来,许暮洲想。其实就只要这样寥寥几语,他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姑娘的轮廓来——她从千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但是草原来的姑娘骨子里流淌的是子母河自由的水,她见过蓝天草原,纵马唱过最悠长的歌。富贵的生活和囚笼一样的宫城不能磨灭她的傲气,所以她没有再妥协下去。

于是在得知真相之后,孟晚晴拒绝了跟仇人亲近,她挖出了自己的骨头做成了草原最珍贵的东西,将其送给了她唯一亲近的人做礼物。

许暮洲已经不想八卦孟晚晴和宋雪瑶之间究竟是不是爱情了,爱本来就是一种非常复杂,却又很纯粹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糅杂在一起,相依为命之下谁能分清究竟是哪一种。

但不可否认的是,孟晚晴潇洒,体面,又独立——她无疑是自由的,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灵魂。

怨憎分明,赤子之心。许暮洲有些唏嘘,也很敬佩孟晚晴。

“……那支笛子呢?”许暮洲问。

进度条在他们查到这支骨笛时的反应非常大,于是许暮洲自然要将其放在更高的优先级上。

“丢了。”辛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懊恼的样子:“皇后娘娘去世得匆忙,当时人手忙乱,许是被谁收起来,一时找不见了。不过那东西不值钱,也带不出去,应当还在宫中,只是需要费力找找。”

许暮洲跟严岑对视一眼,有些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轻巧。

“那宋雪瑶呢。”许暮洲说:“她就这么忽然死了,就无人起疑吗?”

说起宋雪瑶,辛夷的情绪明显有了浮动,她甚至没在意许暮洲对宋雪瑶直呼其名,而是狠狠地闭上眼睛,眼角的红痕颜色顿时加深了些许。许暮洲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拳,指甲陷入了掌心。

“没有。”辛夷深深地吸了口气,嗓子有些哑:“我与皇后娘娘日日在一起——自从淑妃娘娘走后,皇后娘娘的情绪总是低落着。她最后那些日子里言语中也总有离去之意,所以我一直觉得……”

所以才觉得宋雪瑶或许是自戕而死的。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些药不至于让她现在就死。”严岑开口道:“宋雪瑶死前有出过什么事吗……旁人都不知道的那种。”

不知为何,辛夷下意识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虽然明知他已经睡熟了听不见,却依旧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皇后娘娘她……”辛夷咬了咬牙:“她前些日子无意中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养了。”

许暮洲:“……”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许暮洲震惊地想。

辛夷说是无意,谁知是不是忌惮他们为卫文轩办事的托辞。

许暮洲下意识去看严岑的表情,却见对方似乎并不震惊,好像无论宋雪瑶怎样都只是个辅助条件,是达成最后结果的线索之一而已。

何况严岑才不管宋雪瑶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伤了身子还是普通感冒,反正他又不会真的把查案结果告诉卫文轩。

“所以她身体还没养好,就撞上这回事,对吗?”严岑又问了一遍。

“对。”辛夷说。

许暮洲见严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问道:“严哥,怎么了?”

“我有个猜想。”严岑说。

一般严岑会说出有什么想法,那这件事几乎已经铁板钉钉百分之七十了。

“正好你在这,去看看你家娘娘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严岑解下腰间的佩刀,用刀柄在辛夷身上几个大穴礼节甚好地点了点,自然地吩咐道:“就这几个地方,我不便去看。”

严岑指的几个地方皆在女子的胸腹周围,要想查看就须得脱衣检查。宋雪瑶好歹是个姑娘,若非必要,严岑也不愿意过多冒犯,有辛夷在自然方便多了。

辛夷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将怀中的孩子轻手轻脚地放在一边的凳子上,然后冲着严岑和许暮洲行了一礼,往棺木旁去了。

辛夷伸手之前还有些迟疑,转头看了一眼严岑,见对方已经先一步转过身去避嫌,才下定了决心,解开了宋雪瑶的腰带。

许暮洲背对着棺木,耳边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他用胳膊肘拐了拐严岑,问道:“你猜什么?”

“宋雪瑶身子毁了这件事肯定是个秘密,柳盈盈应该也不清楚这件事,所以才闹出了乌龙。”严岑说:“至于宋雪瑶,按辛夷的说法,她应该是发现了被下毒这件事,只是顺水推舟,没做声。”

“……啧。”许暮洲摇摇头:“何苦呢,她还有孩子呢。”

“那药太烈了,宋雪瑶如果那时候真的毁了底子再中了招,哪怕停药调理也很难好了。”严岑说:“三年死和半个月死的区别大不大,只有宋雪瑶知道。”

许暮洲叹了口气,说:“可能是我比较俗,我还是觉得——”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惊呼,严岑回过头去,发现辛夷手中正捏着几根金针,呆愣愣地看着棺木里的宋雪瑶。

严岑微微皱眉,转身大步过去,却见棺木中原本面色红润的宋雪瑶现下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面上的好气色在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顿时显出一种青灰色的死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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