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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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夜里穿上多么昂贵隆重的戏服,也不论出演的是哪部歇斯底里的剧目,新的一天太阳升起之时,我都会被被窝的诅咒困住,什么爱情,什么背叛,什么席暮柏都没有起床的伤害值高。

第三次按停手机闹铃后,我终于挣脱封印从床上坐起来——再不起床,即使搭乘出租车到达地铁站也避免不了迟到的命运,全勤绝对会长翅膀快乐飞走,而约车直接坐到公司则不啻被喝血割肉,我是万万不会做如此愚蠢的选择。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洗脸刷牙化妆。春天以后换了更加应季的水乳套装,另外搭配精华与面霜,保湿的同时也十分清爽。

平时只要作息正常我的皮肤状态都会不错,选择信赖的产品打一层轻薄却扎实的底妆就足够满足出门上班的需要;但昨晚痛哭一场,觉也睡得不健康,照镜子时果然发现眼皮有些红肿,鼻侧也出现了泛红情况,所以今天要额外使用遮瑕产品以达到均匀肤色的效果,也不会让同事注意到得以谈论我工作之外的感情生活.

接着对脸上某些部位进行小范围的修容,稍微掩盖男性化的棱角,从而令面部看上去更加柔和;日常妆容对于我必不可少的是同色系的腮红与唇妆,提升气色的效果惊人;而眼妆则不会过于夸张和明显,为公司其他男士女士的接受度考虑,漂亮清淡的同时力求自然干净;最后用刷子蘸取散粉定妆,完成。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方疏默,今天也要加油。”

除了计划之外的遮瑕,完成一整套妆容只需占用我短暂早晨的十分钟。接下来十分钟用水果麦片与酸奶解决早餐,然后我会把家里检查一遍,无误后出门上班。

精确发挥网约车的功能,幸好按时赶上地铁,我找到位置坐下,终于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

乔依楠或许担心了我一整夜,早上六点就给我发微信问我感觉怎么样,用不用中午时来公司找我一起吃饭。

我回她:一切正常,你别来了,很远,中午好好休息。

乔依楠回复得很快:那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和戚昱,不要一个人忍着。

我发给她一条语音:“知道啦,乔依楠婆婆。”

她又开始表情包暴力刷屏。

我毫无反击之力,便投降登录“Silence”。几个小时过去,通知中心已被小红点占领。

除去平凡而寡言的普通职员身份,我在二次元网络也算有人知晓的画手,社交网站ID为“Silence”,大家都称我为“默”。我有时会在上面发一些练习草稿,已发布的商稿和自己的一些小设计,一开始只是想分享,没想到偶然间被大V转了,有了一些关注者,我只好收起随意的心思,认真对待起来,也算是在匿名网络有了些小名气。

前段时间工作忙碌,我许久未登录账号,所以一些朋友来询问,我抓紧时间一一回复。而那条“眼睛”的博文底下有许多“啊啊啊”的朋友,我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只好放置。其中有一条评论是:“是陌生人吗?”

我打字回复:“是的,在地铁上碰到的陌生人。”

对方没再发表评论,我便将手机收起来,地铁就要到站了。

*

进入公司三年,我的职位没有很大变动,每日工作也几乎重复。

一方面是我对自己现在的工作不甚热情,但为了生计仍是认真地做下去,却分不出再多的心思与它;另一方面则是公司内部竞争很大,人际关系也着实让我头疼,我试图学习职场上种种规则,然而越来越感到厌倦,之后甚至产生逆反心理,心想我有这些时间不如画条漂亮的小裙子,然后裁剪出来自己穿上来得高兴。

最后变成“随便吧,大不了卷铺盖走人”。

这样想着,工作时轻松了许多,但并不能阻止日常加班。我从公司走出来,又已经是九点钟的时刻。

栗子家厨房已经维修好,我一个人坐上了这个时间照常冷清的五号线。

手机拿起又放下,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却一直隐隐牵挂的事情——那个男人今天还会搭乘地铁吗?

“不会这么巧的。”我在心里默念,不太死心地环顾四周,然后意外地又在右前方看到了那个男人,仍是西装革履,面容冷峻。

他正在……看着我。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我十分意外以至于有些怔愣,随即又被他的眼睛吸引。

这真是一双漂亮冷淡却又多情的眼睛。

也许他记得我,我应该朝他笑一笑。我这样想着,正要牵动嘴角。然而下一秒他又移开视线,仿佛没看见我,而这只是他的随意扫视。

好吧,他并不记得我。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许失落,但也许是因为他过于英俊,而我又实在是个死颜控,能够再遇见也如同幸运降临一般,死水似的心情泛起了一丝欣喜。

真是赏心悦目啊。

我一时忘形,竟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他似乎感受到了,朝我瞥来一眼,没有什么明显情绪却让我感到些许压力和不好意思。

这次我终于挂起了两次都未果的微笑,他顿了一下,朝我微微颔首又移开了视线。

啊,冰山男有反应了。我有点兴奋,有点脸热,转开头将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降温。

真没出息,方疏默。

*

之后的每一天,就如同心照不宣的地铁之约一般,不论是八点,九点还是十点,我总能在同一个车厢遇见那个男人,并与他点头致意。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因为我每次与他点头致意他都只是微微顿头,似乎是出于礼貌才没有直接略过,估计在心里把我当成脸皮很厚的花痴,不过这与我没什么影响,毕竟我只是在奖赏自己的眼睛而并未想与他发生什么。

他大约是与我同一个公司的职员才会和我有如此高重合度的下班时间,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因为他看上去着实不像是坐地铁通勤的人,每天头发打理得齐整,身穿看上去质量高级却从不重样的西装,手机手表皮包也都质感很好。

我不禁对他产生好奇,好奇他是谁;做什么工作;说话时什么声音,会不会与他的外表一样吸引人;会不会有其他生动的表情,深海样的眼睛卷入笑意涟漪后什么样子,皱眉时什么样子——我对皱眉有着特殊偏好,深觉十分性感……

甚至,我觉得他也许不像外表那么冷漠,至少对我有印象,允许我做一些无伤大雅地冒犯与花痴的事情。

所以又一次在地铁上遇见时,我犹豫一瞬,直直走近他。望见他有些意外地看向我,我紧紧握着单肩包的肩带,在他的目光下坐在了与他有一人之隔的位置上,却有些紧张地微下头,忘了与他点头或微笑。

之后他也没什么反应,没再看我。而我隔着空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冷淡却很有魅力。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将这香水味道具象化在画纸上——我没偷拍过男人,却画了几幅他的肖像,他实在有够好看。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终于记起已经是温柔的春日,阳光与软和的春风一齐出现,将气温带到了十几度。而我终于可以换上膝盖以上十厘米的裙子,早上在穿衣镜前试衣照镜,多浪费了几分钟。

幸事接连到来,忙碌期也告一段落,我得以按时下班,沐浴着柔和的夕阳光线走进地站。而此时正处于高峰期,五号线也不能避免人挨着人的状况。我进去后,如完成任务一样寻找男人的身影,却因为人太多而作罢,右手抓住地铁门旁的栏杆开始例行发呆。

行过几站,我忽然感觉有东西在后腰摸索。起初以为是人多的无意碰触,我往前稍微挪了一步,拉开一些距离。然而片刻之后又有东西贴上来,甚至有往下的趋势。

我愣住,那明显是手指的触感。

回头去看,一个瘦高男人紧挨着我,头发油腻,带着黑框眼镜,身上的白衬衫十分不合身,整个人像是失意的推销员。他视线游离,却感受到我的视线,肆无忌惮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我一瞬间感到十分荒谬和好笑。毕竟我虽然外表女性化,实则是一个大男人,不怕他看也不怕他摸,但十分膈应与厌恶,想当场给他一拳。

我向旁边躲开,正要做出反应,忽然听到后方隐约几声低沉的语句:“借过,借过。”

紧接着感受到温热的身体贴近——我被有力的胳膊揽住,一时间竟反应不及。对着错愕的地铁色狼,冷肃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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