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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淡漠收心,伤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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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淡漠收心,伤逝3

冬月十二,华山之巅血流成河,尸首堆积。

端王五千精兵尽数战死,上万武林中人也死伤无数,苟延残喘者,尽数归于苍月宫。

那是一场天地变色的屠杀,更是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浩劫。

纵是此番离那屠杀之日过去五日,但天下之人言道时,仍是止不住浑身发抖,神魂俱颤。

南岳京都城内的茶楼小肆,喧嚣不断,那坐于长案后方的说书人拿起惊堂木朝桌上一拍,那突来的响声震住了在场喧闹的茶客。

“诸位莫要打断,先容老夫说完。”说书人略有不耐烦,眼角挑得老高。

本是论及那冬月十一华山之巅那场浩劫,这些人不知细节,但却万般揣测,已有好几次打断他的话了。

他这话一落,众茶客终于是稍有收敛,纷纷朝他望来,面上皆惧,但那眸底深处却是漫着好奇。

说出人当场想翻白眼。

这些胆小之辈,本想听那骇人心弦之事,但又惧怕那场天地变色的屠杀!不得不说,这些人委实胆小!

那华山之巅的屠杀虽是近日发生,但离他们却离得远,这些人竟是听听就惊得浑身发抖,昨日更有甚者,竟是当场吓尿了裤子,真真是丢人脸。

他心底一阵腹排,随即按捺了心神,伸手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的道:“话说当日夜流暄那大魔头本是让人用芸罗公主威胁端王,端王反过来差人挟持了自己的妾来威胁夜流暄。奈何那魔头阴狠无情,又岂会受人威胁,手里的剑当场朝那端王的妾飞去,精准的刺中了那名妾室的胸口,一箭穿心啊!”

在场之人皆是色变,有几个极为胆小者,已是有些发抖。

一箭穿心!这该有多痛。

他们平常若是伤胳膊伤腿都觉得极疼,那端王的妾不过是一名女子,一箭穿心于她而言,委实凄惨了。

“然后,然后呢?”有人忍不住问。

说书人朝那人翻了一记白眼:“这位茶客,就算你不催,老夫也会继续说的。”

说着,咳嗽一声,捋着胡须,又道:“然后端王爷那侍妾竟是求死心切啊,自己爬到崖边,跌下了那万丈深渊啊,想必定是没活头了。皆以为端王爷不心系那侍妾,可待那侍妾坠崖后,端王爷脸色都白了呢,听说整个人都傻了,赶到崖边后竟然还想跳下去啊!”

这话甫一出,在座之人皆是惊呼。

“不过是一个侍妾罢了,端王爷堂堂男儿,定还想跳下崖去殉情?”

“呸,你莫乱说!没准端王爷是没站稳,差点跌落下去。”

“兄弟,你这话兴许错了。当年端王爷能太子侧妃也是一对儿,后太子侧妃嫁入东宫,端王爷这么好的一个人,竟是从谦谦君子堕落成浪荡的风流子了呢,想必端王爷也该是至情至性之人。如今,没准端王爷当真心系那坠崖的侍妾,又亲眼见那侍妾殒命,怕是当真惊傻了啊!”

长案边的说书人眉头又是一怔,手中的惊堂木又是一拍,待四处安静下来,他才慢条斯理的道:“不管原因是何,端王爷都是有些傻了。待夜流暄那大魔头下命斩杀他的五千精兵,端王爷竟是呆呆的,没反应了啊,最后若不是他的几个忠腹强行带着他逃走,端王爷怕是连命都交代在那华山之巅了!”

说着,话锋一转:“诸位瞧见了没?这两日京都各处都是贴了通缉令啊!端王爷这回惹了夜流暄那大魔头,华山之巅兵败不说,这下王位都被削了,自个儿还成通缉犯了啊!而那大魔头夜流暄,回京这两日便从右丞跃为了摄政王,就连即将要登基的太子,都得对他恭敬数分。不得不说,这南岳明面上有皇上,有太子,但这南岳真正的皇帝,却是夜流暄那魔头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吓得不轻。

“我说陈老头,这些朝廷之事你可莫要乱说,是要杀头的啊!”

“是啊!纵然天下皆知苍月宫乃魔教,夜流暄是大魔头,但夜流暄如今贵为南岳摄政王,纵然他万般不是,何人敢言他的是非啊!陈老夫子嘴下还是谨慎点好,言及他时,还是尊称一声摄政王,要不然稍有不慎,性命都丢了啊!”

说书人两眼一瞪,倔脾气倒也上来了:“那魔头本是江湖之人,搅了武林不说,还要搅我们南岳。那人阴狠无情,南岳落入他手里,定要亡啊!”

霎时间,在场茶客皆是一惊,其中几人没端稳手中的茶盏,顿时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你们当真怕那魔头,怕那佞臣了?”说书人当即一恼,气得吼了一声。

然而这嗓音未落,在场之人皆身形一颤,风云席卷般迅速出了茶楼,仅留得杯盘碎了一地,满是狼藉。

正这时,茶馆掌柜的冲了过来,捉紧说书人的衣襟便阴森森的道:“你今日竟又吓走了我的客人!这两日,我因为你倒是失了不少银子。我说你这老东西怎这般冥顽不灵,让你不要再提那华山之巅的事你偏提,让你莫要对摄政王无礼,你竟还当着众人的面辱骂?”

说出人被衣襟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憋红了老脸咳嗽两声。

他目光里倒是镇静得很,眸底深处也扬着一抹不曾磨灭的鄙夷与愤恨:“那魔头有胆子做,还没胆子让人说了?”

“你竟还敢编排摄政王爷?”掌柜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书人又是一咳,断续道:“那人阴狠无情!南岳在他手心,不过是如小儿玩具罢了,一旦腻了,他定会颠了这南岳的江山,到时候我南岳山河当毁于一旦。”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的瞪他,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你这老东西倒真是一只倔驴!人家皇子皇孙都不急,你这个说书人急什么!你这两日内公然辱骂摄政王,万一上头追究了,我这茶馆都……”

正说着,茶馆外顿时冲进来数名官兵。

那些官兵皆手握长矛,满面冷淡。

掌柜的一瞧见这些人便如烫了手般松开说书人的衣襟,整个人跳得老远,神色紧张而又惊恐。

仅是眨眼间,几名官兵已然围住了说书人,其中一人问:“你便是这两日内言道摄政王爷是非之人?”

说书人倒也不慌,慢腾腾的捋着胡子,倔眼朝几名官兵一瞪:“就是老夫,如何?那奸相佞臣委实不是好东西,难道还骂不得了?京都之人胆小,不敢言道是非,老头我心有苍生正派,倒是敢说。”

掌柜的吓得满面清白。

要死了要死了。关键时刻,这老东西依旧倔得像牛,丝毫不服软啊。

正以为这老头定要被官兵们混揍一顿而后拖出去扔进大牢,哪知这几名官兵仅是皱了眉,并未动作,其中一人又问:“你可是长白山道观的观长?”

这问题与上一个问题委实差得远,就连说书人都愣了一下。

但仅是片刻,说书人已是嫌恶的道:“要抓我便快些抓,少给老头我编排些乱七八糟的身份。老头历来以说书为生,哪儿是什么牛鼻子老道!”

几名官兵又是一阵皱眉,其中那人又道:“你公然对摄政王无礼,坏他名声,已是大罪。如今押你回摄政王府让王爷亲自刑你,你可有异议?”

“都要押走我了,还问我有什么异议?受命于佞臣的人,竟还懂体谅老头不成?”

几名官兵面色又是青红一阵,折回倒也没多言,押着说书人便朝茶馆大门行去。

这厢,说书人扭头朝瑟瑟发抖的掌柜的望来,道:“好歹老夫也在你这茶楼小肆内说了几月的书,也算是与你有交情了,若老夫在摄政王府被处死了,你可得为我去那皇宫处敲鸣冤鼓,也好将那佞臣告上金銮殿。”

这老头疯了,疯了。

掌柜得吓得两腿一颤,身子不由跌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别说是去敲鸣冤鼓了,就端上让他往那站着一排排禁卫军的皇宫前的那条街经过,他两腿都要发软。

正思量,不晓那说书人竟是又回头朝他说了句:“你若不去为我击鼓鸣冤,我死了便化为烈鬼来缠你!”

你这死老头!

掌柜的脸色一白,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嘴里有太多喷薄而来的骂词,但却终归是没吼出来。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冷,寒风凛冽,纵是裹了厚厚的棉袄上街,身子也要被冻得发颤。

这日午后,空中再度扬起了雪,这雪委实算得上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雪花簌簌,一团一团的跟着落下,约是一两个时辰,地面已是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天寒地冻,白雪皑皑。

京都各道上的人行走缓慢,头顶落雪满满,足下步子举步维艰。寒风极盛,一次次的掀着他们的棉衣,一些身形瘦削之人,如同要被寒风掀翻似的。

彼时,那条通往京都城门口的主道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由远及近。

那驾车的马夫年已五旬,身上裹着棉袍,他那张略微风霜的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整个人瞧着格外的淡漠。

待马车行至城门口,有两个守城之兵迎上前来。

那御车的五旬男人停了车,一双淡漠的目光朝那两名官兵瞥了几眼,神色不曾有分毫变化。

这城门口的城墙上到处都贴上了端王轩辕宸的画像。如今端王已为通缉犯,京都各地皆密查,定让端王无处藏身。

“车内何人?”这时,拦在马车前的两名官兵不屑高吼,大抵是见那马车朴实无华,想来马车主人也该是平头百姓,对待这种小人物,他们这些官爷自是没放入眼里,是以态度也差了不少。

五旬男人眉头一皱,目光朝那两名官兵一扫,眼见这二人眼中的鄙夷更甚,他淡道:“我家主人要出城!”

那两名官兵倒是不屑一笑,其中一人道:“让你主子下来,官爷我要搜马车!近日搜查罪犯轩辕宸,这出入城门之人,都得严……”

尾音未落,只见马车上的五旬男人已是自怀中掏出了一枚纯金令牌,待瞧见那令牌上赫赫金灿的‘摄政王府’四字,两守城之兵脸色一白,皆是慌张跪地磕头,嘴里颤抖念道:“奴才有眼不识摄政王车架,打扰了王爷,望王爷恕罪。”

这话一出,马车内并无一道声音扬来,安静幽密得如同死寂。

那五旬男子冷瞥他们一样,淡漠的面色依旧不变,手中的马鞭一挥,继续慢腾腾的御车前进。

飞雪落得更甚,那密集的雪花交织一团,道上的冰雪积得更厚,马车一过,上面便留下了厚厚的车辙印。

城郊的护国寺,香客依旧甚多,信徒云集。

那袅袅的香烛青烟腾空而上,倒是为这凉寒的氛围增了几许人气。

护国寺前院人流如云,车轿纷繁。

而护国寺的偌大后院,却是清冷一片,周围除了雪花的簌簌声,再无半点杂音。

院内,翠竹早被覆上了厚厚的雪,地面也冰冻半尺。

不远处,那棵枯树旁的古朴亭内,一抹颀长修条的身影淡然而坐,面前是一张琴,琴上飘了几枚雪瓣。

那人极为年轻,一身单薄白衣,风吹浮动,给人一种凉意入骨之感。他面容委实精致,轮廓分明,丰神俊朗,只是上面别无丝毫的情绪,清冷之意似是比这冰冻的寒雪还要冷上几许。

周围别无一人,气氛寂寂,雪花簌簌声显得清晰入耳。

良久,他终于是动了,修长的手指逐渐探上面前石桌上那把琴弦的弦上,稍稍一拨,琴音蔓延而来,略微突兀。

大抵是嫌隙琴音难耐,亦或是心情不佳,他突然皱了眉,墨瞳目光有过刹那涟漪,但仅是片刻,里面再无半分波动,平寂得犹如一汪冷意入骨的潭水,骇人锥心。

片刻。

他眉头松懈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再度朝琴弦上一拨,这回,他并非只拨了一下,而是长指云云,指尖慢条斯理的跳跃,同时,一首连贯而又惑人心智的琴音自他极美的指尖四散开来,凄凄中透着几许狂烈与惊艳。

这时,一辆马车径直摇摇晃晃的驶入了内院,压坏了地面那层聚集的雪。

那马车朴实无华,御车之人依旧是那名五旬男人。

那亭内之人似是全然不觉有马车驶了进来,他并未抬头,指尖下的琴弦依旧慢条斯理的跳动,只是琴弦下扬起的琴音比方才舒缓半分。

那御车之人停车下来,转眸朝亭内之人望了一眼,随即伸手干脆的撩开了车帘,随即从车内连拉带拖的拖出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老头。

那老头跌落在雪地上,屁股摔得疼,目光赫然如刀的朝五旬男人瞪去,本是凌厉带怒的目光,但那眸光深处,竟是染了几许委屈。

“不懂尊老爱幼么?你这人与那魔头一样无礼!”老头哀怨一声。

今日那在茶馆小厮内的硬气已然消失殆尽,纵然是倔,他也有些顾忌面前这五旬男子的手段了。

天知道他今日被那几个官兵带入摄政王府时,他还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奈何这五旬男子一见了他,便朝他喂了一枚蛊丸,还让人将他五花大绑的扔上了车。

那蛊丸不可小觑,每半个时辰皆会让他浑身疼上一疼,他老头虽倔,虽不怕死,但也的确受不得这拖拖拉拉且丧尽天良的折磨!

五旬男子朝他瞥来一眼,那居高临下的模样甚是淡漠。

老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不过是摄政王府中的一个管家罢了,这般耀武扬威的,也不怕夜流暄那魔头一个不悦就将这人宰了。

“主上,长白山道观观主已于京都城内寻到。”正待老头腹排,那五旬男子已是将目光落往了亭中那抹白影身上,淡漠的嗓音终归是回暖半许。

他尾音一落,亭中扬来的琴音也蓦地铿锵一声,戛然而止。

周围顿时静了,寒风凛冽,雪花如冰。

雪地上的老头朝亭中之人望去,目中印刻着那人白衣胜雪,墨发微扬的身影,他脸色有过刹那的变化,随即,他身子也忍不住朝后方努力的缩了缩。

“带过来。”

正这时,亭内之人清冷一声,那语音平静无波,但却冷意浮生,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气明显,似是一触及他,非死即伤。

他并未抬头望来,整个人静然而坐,身影修条单薄,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弑杀之意。

老头眸色摇曳,身子缩得更厉害。

五旬男子却是一把拎住了他的衣襟,淡瞥他一眼,只道:“这几日你不是在外一直言道我家主上的是非吗,怎如今一见,便胆怯了?”

这是这五旬男子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老头眼角一抽,大抵是面子被扫,倔脾气一来,登时吹胡子瞪眼,怒道:“老头我会怕那毛头小子?”

他的确是不喜夜流暄那魔头,历来不喜。

夜流暄这些年在江湖中腥风血雨,罪孽深重,如今,这人竟是步入了这南岳的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能肯定,这南岳的基业,必会亡在这人手里。

他老头虽说不是什么忠贞爱国之人,但也算是嫉恶如仇。这夜流暄满身杀伐,他无疑是瞧不惯,更瞧不起的。

本以为自己满身倔骨,也早已将生死看轻,可如今第一次见这世之魔头,他竟是莫名的觉得冷意流转,似是连四肢百骸都僵了似的。

不及回神,脖子衣襟,老头反应过来,身子骨也被那五旬男人拖着往前。

他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两眼都恼得快挤在一起了。

待被拖入那亭子里,风雪减了不少,周围似有淡淡的兰香浮动,冷香四溢,仿佛要钻入他的骨髓,寒入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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