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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各为其谋,心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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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各为其谋,心计3

夜色浮动,凉意遍体。

更深夜重时,凤兮躺在床榻,只觉身上厚重的布衾软被,也显得不够暖和。

今夜管家之言,委实令她心生震撼,以致时辰至今,心底也难以平息与安宁。

她于被窝里辗转反侧,脑中思绪沉杂,颤抖与复杂之意交织得令她微感窒息。

终归,她一夜无眠,翌日一早,眼圈终归是黑了一层,整个人瞧着有几分郁郁与憔悴。

眼见凤兮如此,睿老王爷倒是吓坏了,又是差人寻大夫为凤兮把脉开方,又是催着凤兮在屋中歇息,凤兮淡然以对,仅是稍稍梳了发,稍稍让婢女为她的面容上妆,用那略微浓郁的粉,遮盖住了眼眶的黑沉。

于主屋内服侍凤兮的婢女们对她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出点差漏。

凤兮将她们紧张的脸色看在眼底,却是无心多言,仅是在软榻坐着饮杯热茶。

不多时,下人便端来了热腾腾的汤药,是方才那位把脉的大夫所开的方子。然而闻得药香,凤兮却是皱了眉,心思复杂与怅惘。

她并非是病了,也并非如那大夫所说的那般疲劳成疾,她不过是心底有太多放不下的事,甚至有太多难以一时间全数接受的事实,所以便显得憔悴罢了。

“端下去吧!”默了片刻,她按捺神色,朝那立在他面前的端着药的小厮淡道。

小厮怔了一下,却是立在原地不动。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与为难,又道:“方才王爷吩咐,务必让孙小姐将这汤药喝下,如若不然,奴才,奴才必遭杖责。”

以杖责来威胁这小厮,从而锤击她心底的恻隐之心吗?

凤兮心底了然,只道自家那外祖父对她,果真是费心思。

她眸色微微一动,终归是稍稍起身,眼见那小厮愕然的望着她,她却淡然的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

那小厮眸中顿时滑过几许释然之色,连带紧张的心也稍稍放松,然而就在这刹那,他却见凤兮突然转了身,径直行在了侧窗边,并将手中的那碗药,彻底的倒了出去。

“孙小姐!”在场的婢女与那小厮皆是一惊。

凤兮不言,仅是转身行至那小厮面前,随即在他的惊愕中将空空的瓷碗放在他手心,低道:“回去交差吧!就说我将药已喝完,我外祖父,必定不会再怪罪于你。”

小厮眉头紧蹙,大抵是因为害怕与担忧睿老王爷责怪,他的眸光摇曳不稳,里面存有太多的惧意与为难。

凤兮静静将他的神色收于眼底,再度道:“拿着碗出去吧!我外祖父不会怪你,此话是真。若是我外祖父当真怪你了,我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嗓音虽透着几许淡然,但却隐隐染了几分安慰,使人心底莫名的漫出几许心安。

小厮怔了一下,偷偷抬眼迅速的扫了凤兮一眼,终归是按捺下了心底的波动,眸中也存了几许诧异与安然。

自家这孙小姐也算是王宫贵胄,更是睿老王爷的心头宝,如今又是东临长公主,此等显赫身份的她,竟还会当真顾及着他们这些小厮是否会受罚。

不得不说,他在王府中当差这般久,纵然睿老王爷常日里宽以待人,但比起孙小姐来,他委实觉得孙小姐好得太多。

是以,昨个儿便听闻孙小姐差人去知会管家,说是让管家为府中的婢女小厮们置办过冬的新衣物,此消息,怕并非是空穴来风,像孙小姐这般好的人,没准那消息的确是真。

一想到这儿,他神色越发的摇曳,增了几许暖意,随即,他忙朝凤兮告辞一句,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屋子。

正这时,屋内的婢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朝凤兮道:“孙小姐,您身子本就不好,若是不喝那药……”

凤兮淡道:“我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你们也无须操心什么了,我有分寸的。”说着,目光朝门外望去,见外面布有阳光,眉心微松,又道:“在外摆琴吧,我想抚琴。”

婢女们手脚极快,仅是片刻功夫,已在主屋外的秃树下安置了长桌,布置了软凳。

长桌上,七弦古琴琴弦蹭亮,根根略微透明,而那古琴旁,那只精致的香炉中正冒着缕缕青烟,檀香浮动,沁人心脾。

此际天色正好,未有冷风,气温暖和,然而婢女们依旧怕凤兮着凉,体贴的为凤兮着好厚厚的披风后,才让凤兮出屋。

凤兮眉头微蹙,心底复杂横生,只道旁人对待她这般小心翼翼,似是她当真身子孱弱不堪,几近于病入膏肓了,只是,她的身子虽说孱弱,但却还不至于到风吹即倒,病来命忧的地步。

坐在琴桌边时,凤兮手指轻扬,再度抚了一曲葬心。

身体筋脉里的内力流畅,但从指尖溢出来的,却是涓细如流水,依旧是收放自如得当,加之并未刻意拓大内力,绵绵缠缠,是以此曲葬心,并无音攻的震慑旁人甚至是杀人之效,但也能让人如痴如醉,满腹心神全丧失在琴曲里,整个人失神痴呆。

立在一旁的婢女们早已入痴,凤兮不由扫了她们一眼,平寂的眸中滑出几道复杂。

正这时,不远处走来一抹身影,凤兮抬头一望,入眼的,正是管家那张深沉却又带着几许复杂的眼。

凤兮指尖并未停下,清秀的面容仅是漫出了一抹淡色。

浑身的内力稍稍一松,指尖溢出的内力也逐渐消散,正这时,伺立一旁的婢女们回过了神来,大抵是因方才失神太久,此番归神,面上略微滑过了几许迷茫。

凤兮目光朝她们瞥来,薄唇轻启,出了声:“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面面相觑,眸中露有难色,凤兮心知肚明,又道:“是我强行让你们下去的,我外祖父,必不会怪罪你们。”

婢女们这才稍稍一拜,换身告退。

凤兮指尖下的琴弦微震,此番奏出的曲调,微微悠远清和了几许。

她将视线全数凝在琴弦上,低低的道:“管家方才去哪儿了?”

管家一直都要‘固执’的奉命守着她,昨日下午更是寸步不离,但今日一早,她出得屋门,竟是不见其踪影,这与管家那股子的坚持之劲儿委实不合。

她如今能想到的,便是管家因为昨夜的那席话生了气,亦或是对她失了望,是以不愿再面对于她。

若她猜得不错,在管家心里,她凤兮,她这北唐帝姬,定是成了对夜流暄忘恩负义之人了。

她这嗓音落下半晌,管家皆未回话。

凤兮沉默,指尖下的琴弦依旧颤动。

良久,管家复杂的道:“老奴今日一早出府送伏溪阁主去了。”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又补了句:“凤姑娘若是想回南岳,此番随老奴去追伏溪阁主一道,还来得及。”

凤兮眸色微沉,未言。

管家深眼打量着她,最后失望而叹:“凤姑娘委实心狠!想来主子本是心善,却被世人所逼,被你们北唐所逼,却成了恶人,而凤姑娘你这北唐帝姬,你这最该成为复仇恶人的人,却是高人一等,用你那伪善的眼光看待主子。老奴,委实觉得主子做的那些事不值了!像凤姑娘这等忘恩负义,冷血无情之人,老奴也委实不愿伺候了!纵然此番归去,主子会降罪于老奴,老奴也受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而去,背影僵直,决绝之意尽显。

凤兮指尖下的琴弦有过刹那的变调,毁了一音,随即琴音刹那高亢,震人心房,然而这高亢之音仅持续了数十个调子,琴弦铿锵一声,弦断音毁。

不远处的管家身形一顿,复又继续踏步往前。

凤兮深眼朝管家的背影凝去,朝他道:“夜公子好意,凤兮心领。奈何凤兮此生福薄,委实受不起夜公子这等无私。若管家回得南岳,便替我告知夜公子一声,以前他算计凤兮之事,凤兮难以忘却,但也不会再对夜公子心生憎恶,也愿夜公子莫要再插手北唐之事,安心养病。另外,他与我自小所定的娃娃亲,既是双亲已然不在,北唐已然被毁,便让夜公子也将那娃娃亲忘却吧,他该娶妻娶妾,也该儿孙绕堂,凤兮,不愿再因北唐或是我耽误他了。这些话,望管家务必转达。”

管家浑身发抖,转了头,他满面带怒的朝凤兮望着:“主子那认准之事就难以改变的性子,凤姑娘难道不清楚?你以为你如今劝主子收手,他便能收手了?你以为劝主子忘记与你的娃娃亲,他便能忘记了?凤姑娘如今才说这些话,你就不觉得已然太晚?在主子深陷时,你这些话若是传入主子耳里,你不是在让他解脱,不是在对他好,你是在害他!凤姑娘,你就这般恨主子,就这么想要他死吗?”

凤兮脸色一白:“我不是……”

然而后话未出,管家再冷声打断:“主子之事,凤姑娘莫要再管。你既是对主子无情,就请无情彻底吧!是以,你这些话,收起来吧!老奴就当没听到了,不会传达给主子。”

嗓音一落,他转身便走,这次的步伐却是比方才快了几许。

凤兮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摇曳不稳,而心底深处,却似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呼吸不得。

她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有名婢女跑至她的长桌前,惊呼了一声:“凤姑娘,您的手指流血了!”

凤兮这才回神,垂眸一望,才见指头当真冒了血,想来是被琴弦所割,再看那弦琴上,也鲜血点点,微微有些触目惊心。

“我去唤大夫!”婢女急得不行,如临大敌似的,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说完,她便想转身即跑。

凤兮适时唤住她,只道:“我随意包扎一番便好。”说着,话锋一转:“方才不是让你们下去了吗?你来此,可有什么事?”

婢女似是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话要禀,忙在凤兮面前站端,道:“府中来了几位贵客,王爷让凤姑娘去大堂见礼。”

凤兮眸色微闪,眉头微蹙:“是何贵客?”

婢女道:“不知,只是他们皆是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

凤兮怔了一下,随即默猜了片刻,脸色当即一变。

行往大堂的路上,凤兮心底沉杂。

三日之约,这几位老者倒是守约来得准时。

只是,这三位老者皆是北唐旧臣,他们公然来这睿王府内,就不怕自家外祖父生疑虑?

入得大堂,意料之中的,她果然瞧见了那三名老者。然而令她未想到的是,自家那外祖父正与他们同桌,面容笑盈盈的,嘴里不住的说这话,而那三位老者也哈哈而笑,气氛融洽得几近诡异。

她神色略微微滑有半许愕然,但仅是片刻便已恢复平静。

她继续缓步而前,待走至桌边,三名老者已是起了身,朝凤兮略微恭敬的唤了句:“公主。”

凤兮神色刹那一颤。

公主?

她听过别人唤他“长公主”,却从未听过有人唤她‘公主’。长公主是东临的长公主,即便是东临墨池御封,但也是别人所给,亦如别人施舍。但‘公主’,却是她真正的身份,是她真正的名号,纵然北唐被灭,但如今听得这二字,终归有种属于北唐的感觉了。

大抵是失神了,凤兮浑身僵硬,惹得三位北唐老臣一怔,不由再度出声:“公主?”

“外孙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骨又不舒服了?”正这时,睿老王爷倒是惊了一跳,忙自凳子上弹起,几步跨至凤兮身边,盯着她微微复杂与苍白的脸色。

凤兮回神,迅速朝他们扫了一眼,随即微微一笑,先是朝自家外祖父道:“外祖父放心,凤兮无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东西罢了。”

说着,目光朝三位老臣望去,道:“那日相见,也不闻你们唤凤兮公主,如今你们突然这般,却是令凤兮受宠若惊了。只是,北唐已灭,凤兮也是晚辈,三位便莫要再唤我‘公主’,日后唤我凤兮便成。”

“那日不唤,是因时辰不对,不够正式。今日臣等过来,却因正事。自今日之后,这天下间,纵然未有北唐,但想必不久,北唐定然存矣,而公主您,便是我北唐之最了,是以今日正式的以‘公主’想唤,甚为合适。”

凤兮怔了一下,又要拒绝,不料自家外祖父将她拉坐在凳上,朝她道:“他们要唤,便让他们唤吧!他们这些老头儿也闲得久了,漂泊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你了,他们心底那北唐梦,也该实现了。”

凤兮神色一变,心底一涌,终归是未再拒绝。

整个早晨,大堂屋门紧闭,屋外暗卫把守,婢女小厮全全不可在大堂外转悠,肃肃之意尽显。

待日近正午,大堂门才被打开,从中踏出了三名老者,最后速速消失。

正这时,大堂内的凤兮盯了盯面前的几面虎形玉佩,盯着上面的北唐二字,心底深处,复杂交织,难以一时平息。

睿老王爷深深的望着她,面上也漫出了几许心疼:“凤兮,外祖父一直都不想要你知道北唐这些旧事,只愿你放下亡国之仇,无忧的生活。奈何造化弄人,奈何你这孩子虽未见过你父母,虽对北唐无记忆,但你却执着得紧,竟是想重振北唐。既然事已至此,外祖父也不再多言,只愿你日后,只是,凤兮得知晓,如今这三块虎符已被那三名旧臣交于你手里了,觊觎之人,定然极多,到时候,你的命途定然凶险,所以,所以……”

“外祖父无须担忧,凤兮有分寸的。如今的凤兮,已不是以前的凤兮了,定不会任人宰割。再者,若是凤兮当真丧命,那,也是凤兮命该如此。”凤兮默了良久,才低低的道。

睿老王爷再度一叹,才默了片刻,欲言又止一番,良久才道:“凤兮,于外祖父眼里,北唐之仇,不敌你的性命。无论如何,你定要护好自己。”说着,又是一叹:“外祖父老了,也没什么想头了,如今唯一在意的,便是你能在外祖父身边送终。”

莫名的,心底突然有悲伤滑过。

让自家外祖父这白发人对她说出这些无奈却又无力的话,若说心底无半分哀然,那是绝不可能的。

她默了良久,才低低的道:“纵然凤兮有所不测,外祖父还有宁王舅舅,还有若瑶郡主。”

“可你宁王舅舅,终归不是朝蓉,若瑶,也终归不是朝蓉的女儿。”睿老王爷叹息,眸中存有几许悠远与伤感,“只有你母亲朝蓉,才是外祖父真正的女儿。”

一语激起千层浪,凤兮惊得浑身发颤。

她呆呆的望着自家外祖父,眸底疑云重重,挥之不去。但见自家外祖父不再言语,她努力的压下心底的震惊,尽量禁锢住心底的疑云,让自己不去胡猜乱想。

随即,心底逐渐平息,脸色也逐渐平静。

而这时,待凤兮再抬眸时,却见自家外祖父正好缓缓起了身,迅速且略带掩饰般摸了摸眼睛,但即便如此,凤兮仍是看到了他眼角那滴瞬间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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