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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醒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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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后到零时前,这个时间段并不容易生事,为数不多的夜勤者分担到各个街区后,也就不过二三成队。

  那些头脑顽固和热血冲动的往往插不进,也不会刻意报上这个往往用作休息过渡的时间段。而懂行的只要知会一声,大抵就能参与其中,至于为什么,便是心知肚明。

  没什么事就意味着他们拥有更多时间,没什么人就意味着他们在这短短时间内位立于秩序的上层。

  只要做得不是太过火太明显,也不会臭了名声,又有谁会为了这些外来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况且在达勒眼里这事也没那么轻松,那么多个街区,也不是每个都能有合适的对象,学院区的大都有关系傍身,白石坊的都没什么余钱,要是被分去黑礁区,碰上不怕事又喝得烂醉的开拓者,那谁也讨不到好处。

  自己也不容易,不是吗?

  本来他还觉得今天被分到集市广场这附近说得上走运,这个时间段恰好是那些别处来的行商收拾了东西,回临时住所去的时候。

  除去几个个例,多半都是些没有关系也没有名头的,而作为商人,那钱总是有点吧?

  为此达勒还特意找了这个带了随从、中年发福还衣着讲究的,本来都和外面的霍尔夸下海口打赌说一会儿能给他分上几个银兰,这下怕不是自己还得赔上几杯酒钱……

  想到这里他又在那胖子身上踹了几脚。

  “装!要你装!你一个卖破烂玩具的装得跟别人卖灵装的一样气派!浪费时间……没钱充什么胖子!”

  几脚踩在那厚实的背上,发现没什么脚感的达勒越骂越气,又把对方蜷着的身体撩开,把鞋抵在那商人胸口露出的衬衣上狠狠抹了几下,要把一路走来的泥泞涂抹上去。

  “别、别打了,而且,而且他本来就是胖子……”

  旁边那已经哭得越来越小声的女孩弱弱插了一句,让达勒再次心头火起,但又止住。

  好不容易轮到他,今晚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达勒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撩起女孩的下巴——卷发圆脸,怯生生的,清秀有肉,看起来还不错。

  考虑到直接带出去影响不太好,达勒犹疑半晌终于再次开口:“你们……住在哪?”

  “我……”女孩避开视线,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就在她眼神躲闪,要做出决定的时候,在达勒的身后传来了以鞋尖叩打地面的声音。

  清晰稳妥的两下,显然是故意的。

  就像是招呼问候,让他们都将视线移到那还有着微弱火光的路口,一个身影站在那,在他们面前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披着乱发,双臂下垂,体格在阴影与大衣之下难以分辨,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他脸上那惨白带着缺口的面具,缺口下……好像发着光的眼睛?

  达勒眯了眯眼,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利剑上。

  没见过的开拓者?还是单纯的流浪汉?无怪乎他如此做想,虽然火光微弱,但那灰头土脸的样貌也还是能辨出一二,那面具他也认得的——不就是刚刚自己一怒之下给摔地上给砸坏的破烂玩意吗?

  虽然看着诡异,但想起那东西的价值就让达勒有点紧张不起来。

  “兄弟?”因为也见过体格健硕的女性,他有些犹豫,“要不那些地上的东西你就都拿了?也没什么值钱,彼此行个方便?”

  但没有回应,只盯得达勒快发毛的时候,才响起一句明显压低了的嘶哑声音。

  “手放下。你滚。”

  这达勒火就起来了,他自认能屈能伸,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怎么!还想做英雄……”

  他还在放狠话,那人却根本没等他。

  身影一矮便掠风而来,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那面具缺口后的眼睛赤红色的灵素溢散而出,带起扭曲的赤线,犹如鬼魅。

  等达勒慌慌张张拔出剑时,只觉得胸腹交接处被狠狠地来了一记膝撞,痛楚、呕吐与无力感翻涌而上,剑已经落到了地上。

  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捂着胸口茫然抬头,便看到那惨白的面具与红色的眼瞳静止于眼前,不过数厘米的距离。

  达勒还想再动,但马上便觉得脚尖一阵剧痛,斜歪着跌倒在地上。

  只转眼,他便与刚才脚下的商人一样,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

  “你、你们这些……外来的……待在斯卡雷特还……还不是靠我们……”达勒边滚边想,越想越气,无能狂怒,因为胸腹的痛楚,一时间鼻涕眼泪都喷涌出来混在一起,“我们起早……贪黑,就不能……”

  面具后——塞菲歪了歪头。

  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大致整理了下这夜勤者说的话。

  可斯卡雷特又不是他保护的,外来人也不是白吃白喝的,又不是没收税,犯了事也要被抓的。

  所以他这番话非但内容不完整,逻辑也不自洽。很多人都会在事迹败露后试图为自己自圆其说,以似是而非的理由来粗陋地包装自己的动机。

  骗不过人,也让自己好受一些,理直气壮一些。

  而他说的恐怕自己都骗不了,便说明只是个彻底的下三滥角色。

  但实际上图这种方便利益,自以为有些小聪明的,大都就真是这样。

  塞菲皱了皱眉,虽然性质不同,但那不堪的模样让他想到之前在瓦伦蒂安女士面前滚来滚去的自己。

  联系起这不愉快的回忆,塞菲不再犹豫,一脚踩上对方的脸让他闭嘴了——也不是自己喜欢粗暴的做法,但两只手都有点不方便,也没办法不是?

  况且就结果来说,这也算是个报酬吧,自己还真救了对方一命。

  塞菲可没有对谁都堂堂正正的习惯,他轻叩地面当然不是要这无耻之徒转身与自己决斗,而是提醒那女孩。他的视力强化大概在黑暗视物上颇有长进,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竟然能看见女孩的动作。

  所以刚才那句话是分成两句对两个人说的。

  滚——是对夜勤者。手放下——是对女孩。

  想到这里,塞菲再次看向那女孩,又说了一遍:“放下吧,很麻烦的。”

  阴影之中,女孩身下,只听到金属落地的叮当声,然后一片沉寂。

  那是一柄短匕,寒光锋锐。

  就像那些人会因为外来者籍籍无名无依无靠而进行欺辱压榨一样,这些四处为家的人要是真做了什么事后一走了之,当地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一些人本就心怀不正,剩下的则不得不为自己寻求出路。

  塞菲其实倒不是非常在意这名斯卡雷特夜勤者的性命,这方面上他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黑之书又隐隐给了他一些取舍的资本,对方显然会被自己傲慢地摆上舍弃的位置。

  生命也许同等无价,但人不是。

  人不可以。

  而这两位,他们如果杀了这名夜勤者,多半也是能逃走的……

  麻烦的是留下来的人。

  塞菲看着已经缓过劲来,正闪烁着目光爬起身来的胖子商人,微微沉吟,然后抬起右手,以指尖敲了敲面具。

  “这个,仿造的是苍白骑士?”

  胖子一愣,抬起头面露诧异,声音竟然一下就有了精神:“你知道?”

  就不像是个被揍过的人。

  “嗯,我很喜欢。”

  塞菲面具之下微微一笑。

  他所言非虚,这其实也是个以环剑骑士为模板创作的传奇英雄……更是母亲以前给他讲的睡前故事之一。

  眼见这胖子就要一脸相见恨晚,大有他乡遇同好今夜不准回的趋势,塞菲还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面具我就收下了。你们过几天……去代理者协会找非执行事务处理部,嗯,就这样。”一字一顿说完那绕口的名字,塞菲兀自点了点头,“然后我们来处理眼下这件事。”

  ……

  阿尔特留斯府。

  原女仆长瓦伦蒂安女士执帚如剑,抵于脚下,她身形笔直,站在门廊大门前已经一小时有余。

  她偶尔脑中掠过昨天的事,也会稍微咬一咬牙。

  但她受过专业的培训,是不会因此真的对塞菲动手的。

  听前脚回来的琳希说,塞菲的左手又添新伤,大概是又去了那个医师的地方一趟。但到这个时间,果然还是有些晚了。

  最近不是很平稳,火种异常,哈梅尔遇袭,蓝庭听琳希说也发生了些事。

  不说家外的事,伯爵大人最近也增加了外出的频率,罗兰去北国之后还没回来,家中添了新的客人,法娜的样子也好像有些奇怪……而塞菲更是频频受伤,短短几天,好像什么倒霉事都去掺了几脚。

  自己要是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就在此时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

  那是在教了商人一套“不留痕迹的泄愤拳击”之后,真的已经倦得快背过气去的塞菲。

  瓦伦蒂安女士心中焦虑淡了不少,试图让自己显得温和一点。

  “塞菲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轻柔,却是吓得心中有鬼的塞菲脚下一顿。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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